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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生恨(107)

作者:秋宥 阅读记录


二十万对于纪聿礼来说不过是一场寻常不过的施舍,就好像在码头喂食的游客根本不在意自己喂的是哪一只饑肠辘辘的海鸥。

或许纪聿礼记得的只有给他喂食的宋迎夏,或许即使没有那场意外,纪聿礼也早已忘得干干净净。

姐姐的病在某一天毫无征兆地恶化了,治疗过程中感染,险些下病危通知书。宋怀川投进去的所有钱都如同石沉大海,最后还是打开了那个紧闭的抽屉。那一瞬间他感到自己坚持的开始摇摇欲坠,在自尊与现实间找不到平衡的支点,他竟然开始庆幸那一晚遇到了纪聿礼。

他明白自己陷入了一个显而易见的误区,馈赠的人并不需要记得得到馈赠的人,得到馈赠的人没有立场指责其不记得自己。纪聿礼得到了他们的帮助,给予了报答,而他接受了报答,那麽他们已经两请了。

可他又在奢望什麽?

穷途末路的人,还能奢望什麽?

他在名爵音庭又碰见了纪聿礼,一个人睡在沙发上,缩成小小的一团,和旁边已经挑起小姐的人如同两个世界。

纪聿礼看上去不像是会流连在风月场所的人,好吧,在学校里见到的纪聿礼也和那天晚上给他的印象截然不同。

但是纪聿礼睡觉的模样也和他平时的样子大相径庭,宋怀川想到了那晚他躺在自己怀里的场景,鬼使神差地脱了外套披在他身上。

然而纪聿礼却在那一瞬醒了,宋怀川对上了他的眼睛,里面流露出的愤怒、错愕还有深深的恐惧令他微微一愣,下一秒脸被扇得偏开,几乎耳鸣。

包厢里陷入寂静,他被纪聿礼踹在地上,红酒从头顶浇落,破裂的碎片划过他的脸,他垂下眼,看见纪聿礼微微颤抖的手。

纪聿礼,你在害怕吗?

比起辩解自己的行为,他更需要克制自己不问出这句不合时宜的话,因此纪聿礼误解了他的沉默。

他得到了一笔违约金,被炒了鱿鱼。他在经理的劝告下给纪聿礼鞠躬,干涸的酒渍是他摇摇欲坠的自尊,擡起头,对上纪聿礼高高在上的漠然的眼神。

纪聿礼不是他幻想出来的那个人,他陷在梦里太深,给模糊不清的人影套上了一层彩色的滤镜。

他的渴望,一开始就带着虚无的底色。

离开时,纪聿礼正靠在窗边抽烟,他的脸在烟雾中晦暗不明,如同宋怀川从来没有看清过这个人。

共生

宋怀川开始有意避开纪聿礼,不再在走廊上游蕩,目光有了沉默的落点,但纪聿礼的身影似乎从某一刻开始变得无处不在。

熙攘的走廊,逼仄的拐角,空蕩的操场。宋怀川惊讶地发现纪聿礼的教室和他仅仅隔着一道窄窄的道路和一排光秃秃的树,他能从窗户望见那边的纪聿礼。他总是坐在教室靠窗的最后排,有时发呆,有时睡觉,宋怀川上课时只要偏偏头就能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无意识地记住了纪聿礼回学校的规律,通常一周来三四次,总是待不到半天就溜走了,但每周三一定会出现在教室里。

他在的那天总是比其他几天漫长。

随着秋叶的落地,姐姐的病到了晚期,几乎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她不能离开病房,整日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出神,一天中大部分时间在昏迷,手背上布满针眼,脸上俱是油尽灯枯的灰败之色,宋怀川每天放学回来看到的都是这样的场景。

姐姐和他说算了,不想再吃药和做那疼痛难忍的化疗。宋怀川在病房里听到最多的话就是“算了”,有时是病床上的呻吟,有时是床边的一声叹息。宋怀川不想就这麽算了,但他们这样的普通人多的是无能为力,即使不“算了”又能做什麽呢,姐姐的死亡无可避免,不论是爷爷的离世,还是姐姐的疾病,他统统无能为力。就连那天晚上攥着他袖子的手他也抓不住。

姐姐走的那天是个阴雨天,她在病床上合上了双眼,和那条平直的心跳线一样再不起波澜,临走时握着他的手。宋怀川麻木地签下死亡证明,签下遗体捐赠,联系殡葬馆,将所有他早已在心中演练过千百遍的事情做好,独自一人坐在空蕩蕩的椅子上,望着窗外连绵不绝的雨,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强烈的欲望,强烈到几乎沖破他僵硬的思绪。

他想要见一个人。

冒出这个想法的一瞬间,他已经拿上雨伞离开了医院。天空灰蒙蒙的,他走进学校,空无一人的校园里被蒙上了一层阴翳灰暗的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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