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
中
小
【申时行x张居正】风霜摇落(21)
作者:带明第一炼金师 阅读记录
我擡头,正好对上了他的眼睛,那是一汪幽暗而深不见底的深潭,好像隐着心事。我看着眼前一袭明黄常服的天子,他如今已是身量挺拔的青年,尚有稚气未脱。形貌肖似先帝,眉眼间却有几分像了母亲的秀气,手指正不耐烦地敲着龙椅。
“臣请皇上,量罚言官。”我捏紧了笏板,最后铿锵有力道。
曾几何时,有人孤身撑起日月,过客行色匆匆,等到路需要我一人走的时候,我时常踟躇原地犹疑不决。顺着光照来的方向,有他模糊的影子,我看不真切,却也根本不敢看清。
“这麽多年,你都是怎麽过来的呢?”回家后,我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房间的地上,背靠着床,喃喃自语。
不仅仅是今天,而是经年累月。很多事也不是不能解决,不能接受,而是发自内心地感到疲惫,让人很想停下来歇一歇。
衆说纷扰,庙堂外,人言皆可畏。事事务承帝意也好,长袖善舞虚与委蛇也罢,我只能时刻警醒自己,这大明朝真正能翻云覆雨的人,是高坐明堂的君主。
深恩难报,厚福难消,无信则难立,为求信则委身,即是有心补天,又怎知上位者是否肯奉天而行?
有人轻轻推开门,尽管动作很小心,但还是发出吱呀一声。
“谁?”
“汝默,是我。”
瑶泉
我一点也不想让师相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师相,我是不是很差劲,连你也保护不好。他们甚至还说我是八面玲珑的小人……”
“你先起来。”他向我伸出手。
我“嗯”了一声,借力站了起来,和他并排坐在床沿。
“既居高位,自要监观四方,求民之瘼照临于下。而边关时时告急,内政亦需调和阴阳。他们指责的首鼠两端,逆揣帝意,不过是非局中人,不识局中苦。”他揽住我慢慢说道。
原来他都知道。
“我能噤声两三人,却扼不了百张千张喉舌,也没有你尽毁书院以钳制天下言路的魄力。”我头越垂越低。
“千人千面,各有千秋,”他擡起我的下巴,眼里有点点暖融融的光,“我一直有在关注朝廷动向,汝默关心民政,诚事帝王,是个好首辅,这就够了。”
“师相……”
“你看那些人,他们除了嘴皮子上占点便宜,真正做过什麽实事吗?”
“往后名垂竹帛的是你申汝默,而不是什麽李植和杨四知,人们记住他们,也是因为他们与你我有交集,”他顿了顿,“谁都是这麽过来的,要我讲讲我以前的故事吗?”
“想听。”
一柱香后。
我听着他讲,不疾不徐,一时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
“原来师相也有这麽狼狈的时候,我还以为在你面前,一切困难都不足挂齿。”我忍俊不禁。
“因为我们都是人,是普通人,会有软肋,会露出软弱的一面。”
他继续说道:“现在感觉怎麽样?”
“可是我真的好难受啊。”我还是有点垂头丧气。
他歪着头思考片刻,然后突然凑前来印上了我的唇。
我猝然睁大了双眼,脑袋里仿佛突然炸开了烟花一万重,朵朵拖着绚烂的尾巴依次坠地。
“还难受吗?”良久,他松开我,脸隐在昏昏的烛光中,眉目温和。
我依旧是呆若木鸡。
他揉揉我的脸,莞尔道:“怎麽,傻啦?”
我委屈道:“更难受了,不过不是心里难受。”
“那是哪里……”话音未落,我摁住他的后脑勺用力地亲了回去。
一时情动难抑,难舍难分。
我突然靠到一个硬硬的东西,硌得慌,随意瞟了眼,却发现是小六子先前给我的小瓷瓶。
蓦地放开,他的气息有些急乱,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讶然道:“这是什麽?”
“师相,其实我不是变……”我想尽力掩饰自己的尴尬,却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这下更尴尬了,我真想当场找个地洞藏起来。
于是后面紧接着的“态”字硬生生没有说出来。
我真的不是!
“没事,”他见此了然,“你来吧。”
我抚上他的腰,他瑟缩着,本能想要退却,但还是覆住了我的手。
如果说起初我还能勉强维持住一点清醒,但直到我与他对视上时,仅存的理智也剎那间土崩瓦解。
那是愈加炽盛的一把烈火,似乎燃也燃不尽,焮天铄地地碾过整片辽阔的原野,连带着昔日沉寂积积的残叶也呼啸着躁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