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和複生面对着面，各自站在这个圆形房间的一边，他们的中间是一台纯白的钢琴。

以前，了望房被所有人默认属于複生和希尔。

里面存放的也都是希尔和複生的宝贝：各式各样的乐器、闪闪发亮的漂亮石头，以及让人眼花缭乱的奇珍异物。

複生喜欢躺着，地上还铺满了厚厚的毛毯。每次希尔坐在地上调试手里的长笛，複生就总是趴在他身边，他总是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把玩着那些价值连城的宝石，

‘你好慢噢，希尔。’

複生总会催促。

希尔总会假装自己没听见，继续细致地检查手里的长笛。

直到複生不耐烦地用脚拍拍地板，像赖皮蛇那样滚来滚去了，希尔才会结束检查。

而现在，除了这台纯白的钢琴，了望房空空如也。 属于複生的被希尔清理了出去，属于过去的希尔的被他搬到了其它更合适的地方。

就像是身体在规避一切让希尔回忆起过去似的，在複生离开以后，除了某些忽然惊醒的深夜，希尔甚至不会再来到这个被宇宙包围的房间。

曾经的记忆繁杂错乱地闪现，总让希尔头痛欲裂。

“我会把属于我的东西带走。”

複生说，他走到那台钢琴面前，半倚在钢琴上。

“带去哪里？”希尔问。

“我想去的地方。”複生回答。

希尔垂下了眼，白色的眼睫在他的脸上投出淡淡的阴影。他靠在玻璃墙上，消瘦的身型总让人以为羸弱。

“你还在生气吗？”希尔接着问。

複生歪了歪头，他的马尾辫随着他动作摇来晃去的。

“我早就不生气了。”他说，“我从来不为不值得的事情浪费感情。”

“抱歉。”

希尔向複生表达自己的歉意。

大部分时间里，希尔都表现得像是一个性格温吞，没有脾气的艺术家。

出生于音乐世家的他，有着良好的教养和礼仪，如果不是看过他怎麽拿锤子和斧头把人肢解，大概不会有人会想到他是盗贼团伙的团长。

“我该怎麽做，才能让你愿意留在我的身边呢？”希尔很诚恳地询问複生。

複生如实回答了他这个问题，“没有办法。”

“我给过你机会，也给过你时间，”複生平静地注视着希尔，“你耗光了我的爱和耐心。”

他随意地摘下手套，放在琴盖上。黑色的手套落在白色的钢琴上，泾渭分明，一如此刻的複生与希尔。

希尔沉默了下来。

希尔没有像淑儿那样说一切都是他的失忆导致的，他和複生都很清楚，这其实都是他的选择。

尽管关于过去，他的记忆尚未恢複完全，但希尔已经能大致感知到自己过去的想法。

他希望得到更强大的力量，炽星的alpha都把和【灵魂伴侣】的结合视为二次发育。结合后，他们会拥有更强的体魄，更发达的精神力。这也是炽星alpha的等级总是在三性星系名列前茅的原因。

于是，第一次选择里，他拒绝了複生，保留了alpha腺体。

他原以为，即使他身边有这个命定爱人，也不会影响他和複生之间的关系。複生和他都不是在意这些东西的人——

就像是他不在意複生的三心二意、水性杨花，总是喜欢和那些温暖的人睡觉，複生也从不关心他又在哪个星球，和哪个短暂的缪斯发生关系。

他们本来就是宇宙里的盗贼。随心所欲才是唯一的守则。

可失去记忆的希尔，同时也失去了对複生的爱。

身为狮，希尔天生有着对全局的掌控欲，而蛇却总是飞在天上，那是狮、象、鹿与猴都无法达到的云端。

不爱複生的希尔无法再克制自己的掌控欲，而这违背了他和複生最初的约定。

‘我不会像驯化野兽一样驯化你。’

複生承诺过。

‘我不会像掌控棋子一样掌控你。’

希尔也承诺过。

複生遵守了他的承诺，他从未企图驯化希尔。他明明有无数次机会，来把他驯化成在他脚边乞怜摇尾的小猫小狗。但他始终遵守承诺，没有这样做。

而希尔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企图掌控、控制複生的一切。

複生也不是没有给过希尔机会。

然而，第二次选择里，希尔再次拒绝了複生，他拒绝了那柄缠绕着撒拉弗蛇的匕首，选择了忠于欲望，背叛複生。

和伊泽姆上演过无数次的闹剧一样，狮与蛇的爱宿命般地消磨殆尽。

“如果我向你表达我的歉意，你会为此动容吗？”希尔问複生。

“我不会。”

複生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他甚至没有询问希尔打算用什麽来表达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