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微亮中，他借助许愿的光走向许愿。

许愿背挨隔断柜侧卧着，身体微蜷，他人很瘦，床边的位置被他空出来很多，躺一个钟望星绰绰有余了。

按灭手机的光，摸黑把手机推进枕下，许愿拍拍那大半个空枕头，对只有轮廓的人影轻声说：“睡吧。”

钟望星撩开被子平躺下去，许愿的怀抱就贴了上来，充分发挥出四肢的灵活度。

床单被罩是他们下午新换的，许愿身上的长袖长裤是钟望星的。

于昏暗间，用钟望星的气味包裹钟望星。

钟望星上身微动，许愿按住他要翻身回抱自己的肩膀，说：“你不用抱我，我抱着你就好。”

严重失眠时，钟望星的听觉会放大至令他非常痛苦的敏感，大到侧躺时耳朵里的心跳都很喧嚣。

被焦虑摧残了这麽多年，他特别怕自己的心跳会在哪一刻就不声不响的失序，那代表着山呼海啸般的心悸窒息感就要来临。

很快，几乎没有补救的余地。

所以他不敢去听，又忍不住去听。

绷着一根高度紧张的弦，直到天光破出熹微。

许愿上手覆着钟望星的一边耳朵，闭眼喃喃细语着：“安心睡，床再小也不会让你摔下去的。”

钟望星在薄被里擡手，搭上压在自己胸脯的纤瘦臂膀，握在许愿的手肘关节处，头也向他那边歪过去一点，发丝柔柔地蹭在一起。

“嗯。”

这晚的后半夜，黑天给这座城市下过一场阵雨，扰醒了钟望星。

睁眼就是内心空蕩蕩的失落和孤寂带来的压抑感，但好在并没有发生什麽躯体反应。

听完了整场阵雨的演奏，都没有。

他转头去看和自己同床共枕的许愿，脸半陷进枕头里，睡得很香，抱着他的睡姿也安安分分地没变。

他恍然发觉，醒着，也不是那麽难熬的事了。

次日，慕川带珞珞来喊他们吃饭，目的是庆祝钟望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平安出院。

一见到慕川的车停在人和自行车交杂穿行的老城区街道边，许愿就犯起心痒痒，伸手溜进钟望星的指缝，跟他扣着手大摇大摆地上了车。

他对主副驾驶上这对小情侣的表情很餍足，大大填补他有点虚荣的显摆之心。

许愿掂量得清慕川和珞珞在钟望星心中的地位，否则他也没这个胆私自干这麽狂妄的事。

钟望星出院两天后，许愿也两天没回过芳华园，吃住都在老城区。

今天是他複工第一天，和钟望星一起晚班。

法定节假日的威力真的很吓人，每年来中临旅游的人不是趁五一就是趁十一，走在景点展馆这些游玩地点的街上，光用人头就可以营造出浩浩蕩蕩的盛世景象。

不夜山，历年以来都是其中之一。

一进店门，许愿就感受到大家无暇他顾冷漠忙碌的无视，没人在乎他的归来，全都泡在各种设备运作声里。

柜台前的谭瑶给客人点单点一半，俄然惊惶大叫一声：“啊！外卖80杯，我滴姐！救命吶！”

杯贴机像发了疯的豌豆射手，突突突地不断往外印。

调饮区的孟照辉听闻后，边做奶茶边崩溃：“谁他妈又在聚衆吸奶茶，我要报警了！”

林琼华立即挤到点单区来，看看外卖客人都点了些什麽饮品，转头对泡茶区的杨灿喊道：“杨灿，再泡两份红茶。”

杨灿：“好。”

谭瑶总算瞥到了门角落的许愿和钟望星，浑身上下透着仿佛置身世外桃源的閑逸，她看不惯地差使道：“来了还看？赶紧换衣服进来帮忙啊，没点眼力见儿。”

两人声都不敢吱，灰溜溜地钻进了休息室。

一个多月没上班了，加上单量增多，许愿难免生疏，钟望星带着他慢慢适应了几个小时，晚饭过后，就已大致流畅了。

青山不语的营业时间并没有因为国庆假期而后延，吭哧吭哧干到下班点，拉黑几排灯带，门锁一上，整个店都清净了。

外面的热闹繁华与他们无关。

钟望星在玻璃落地窗外头和母亲打电话，许愿就在里头趴坐着看他，做了一杯奶茶摆桌上，叼着吸管两眼巴巴。

丝丝猫腻尽收入旁边的谭瑶眼底。

杨灿像不知道什麽叫累，打烊了也不休息，已在收银台前算账数钱了。

钟望星通完电话一进来，许愿便拖出右手边的空椅子，虽然嘴里光顾着嚼芋圆没说话，但肢体语言很显而易见了。

钟望星坐了过去。

“这麽晚了，阿姨还醒着啊？”许愿问。

“我奶奶腿疼得睡不着，她起来帮着按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