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时候，蒲钰听见身后，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一条什麽东西，结实地落在他的腰上，收紧，接着，又有什麽东西蹭着他的脖间。

蒲钰睁开眼睛，愣了半晌，诧异地转过身，发现竟然是徐树励从后面抱着自己的腰，整个人紧紧地贴着自己。

蒲钰笑笑，借着被窗帘搅得熹微的月光，凑进徐树励的脸。

他擡手抹了抹徐树励的嘴唇，喃喃道：“树啊，你到底是怎麽想的呢？”

徐树励：“”

蒲钰又问：“怎麽从‘被子包’里出来了？”

徐树励潜意识里像是听进去了蒲钰的话，但还是，答非所问地回道：“小钰啊，你别睡不好，我，我，搂着你........”

蒲钰：“树，你竟然还会说梦话，真可爱。”

徐树励又彻底没有了意识，刚才的动作，像是睡着睡着，突然想起来还没有照顾蒲钰的睡觉习惯，突然之间，觉醒的“本能”。

蒲钰拨了拨徐树励黑而茂密的睫毛，道：“睡着的时候，不是挺坦诚的吗，想做什麽就直接做了，为什麽醒着的时候，要总是想那麽多，焦虑那麽多呢？树啊，你肯定很累吧，但你却从来都不说，只顾一个人赶路。”

蒲钰：“你是想仅凭一个人，把家里所有的‘烂摊子’都担下来吗？树啊，你想独自一个人，带他们去哪啊？带自己去哪啊？你知不知道，有些人，是不可能真正变好的，不管你付出什麽努力，你的努力，对他们来说只是治标不治本的药物，没药吃了，马上再犯。”

蒲钰：“你知不知道，还有一些人，一直在等你回头，拉起他的手，树。”

夜色静静，徐树励的呼吸声轻得像是夜色的旋律，蒲钰就着徐树励的怀抱，把脑袋埋进徐树励的心口，闭上了眼睛。

暗沼浮木

周五的一天，三个小孩儿都不想写作业，从学校回来东叔的店，就在偷偷摸摸琢磨着搞点“好玩儿的”。

徐树励每次从后厨出来，都能看到他们仨，缩着下巴颏儿，偷偷瞄徐树励。

徐树励并不会多管他们，抓一束他们几个的余光，就扭头走了。

徐月梢这几天中午都在妈妈那里吃饭，只有晚上才在家睡觉，徐树励少了一件大的心事，干活更加卖力了，一刻也不想得閑儿。

“哎，等会儿。”

还是要多嘱咐一句，徐树励拦着三个又要窜出去疯的小孩儿，道：“现在这个点儿，下班下学的，路上车多，来来往往，大家都注意点啊，不要跑远，就在店门口这边玩一玩就好了，一会儿你们小钰哥哥就来了。”

三个小孩中唯一的女孩子仰着下巴，像个“小大人”似的，道：“好的，小树哥哥，我会看好他们俩的！”

徐树励笑着摸摸她的小脑袋，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徐月梢小时候，软乎乎的一小只，小手背上陷着四个肉窝窝，照着手心捏一捏，骨头筋儿都是柔的，可爱得要命，谁也没想到，一转眼，长那麽大了。

徐树励之前早上送徐月梢的时候，特意骑车骑快了些，就为了绕个大远路，给徐月梢介绍一下自己的新工作地点。

徐树励指着东叔的店，道：“看，是不是个很气派的饭店啊？”

徐月梢表示赞同：“嗯嗯。”

徐树励：“哥哥每天就在这里，打工学习的，店老板我叫他东叔，是教我的师父，是个可好可好的人了，我非常地感激他。”

徐月梢这几天的心气儿都不怎麽高，说话有气无力的，但是，徐树励和她讲话，她还是每句都接的。

徐树励和徐月梢说起自己的计划：“月梢啊，以后哥哥也开个这麽大这麽气派的大饭店，你觉得怎麽样？你会支持哥哥吗？”

徐月梢沉默了好久没有说话，最后，轻飘飘地讲了一句：“哥，我的支持，很重要吗？”

徐月梢的问句，给徐树励听得一愣。

他从徐月梢短短的一句话中，读出了很多情绪：有“不屑”、“冷漠”、“悲伤”，甚至还有，“疑惑”。

徐树励心目中的徐月梢，一直都是一个个性很简单的小孩儿，当然，这并不是说徐月梢生来肤浅，仅仅是因为，徐月梢是徐树励从小带大的，徐月梢能有什麽“性子”什麽“品性”，徐树励甚至比徐月梢本人都清楚。

然而，以一个长辈的身份，陪伴一个小孩从“牙牙学语”到“顶天立地”，难免会落下一些不可避免的“刻板印象”。

毕竟，陪伴的对象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总有自己独一无二的思想。

而且，徐月梢人生最开始的那几年，变化是最迅速，叠代也是最措不及放的，完全不是同样那几年的徐树励能跟得上的，同步得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