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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一只无脚鸟(120)

作者:长河落日流野 阅读记录


最后,徐树励把目光放在了一个他不太想承认的一个人身上,一个个头只有他腰高,满头华发的老妪。

这是个清洁工大姨,徐树励每天早上无论来的有多早,都能在店门口附近碰见她。

这个大姨穿着色调阴沉的长袖花上衣,一条看不出来干净与否的灰色裤子,上衣的布料很厚,好像是条绒的,胳膊肘子那边有不知道被什麽被烫成浅色的圆点形烙块,外头套着清洁工标配的黄色荧光无袖背心。

她好像常年都穿着这件装扮。

反正徐树励每次见着她,她都是以这样一种複制一样的姿态出现,干燥如遭了白霜的头发,永远低着的头,用一柄几乎和她一般高的竹条扫帚,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把落叶和绿化带里的垃圾堆起来,还有那个咕噜咕噜滚动四只小轮子,她一直拖在身后的蓝色大垃圾桶。

所有人看到她,都会下意识地掏掏自己浑身上下的口袋,看看里面是否有垃圾需要扔。

有一次非常过分,徐树励曾经旧店附近有一家主营炒菜的饭馆,生意比较可观,店门口经常没空停食客的车,店老板还专门花钱请了好几个钟点工帮忙端菜。

那次,徐树励刚好在店外放风,徐月梢没课,蹲在绿化带边抠土里的一颗开着小黄花的三叶草,打算把它移植在自己画了彩绘的一次性纸杯里养着玩。

一个小年轻提着两桶厨余垃圾,十分艰难地挤开门出来打算倒掉,这一块,饭店多,所以市政特意在不远处、也就几步路的功夫,可能稍远些的门店要多走几步的地方,摆了很多、一大排、专门给这些饭馆倒厨余垃圾的垃圾桶。

每天晚上,会有专门的垃圾车来这里清空这一排垃圾桶。

那个老妪正好拖着大垃圾桶从画面的右下角出现,大扫把戳在收集满枯枝烂叶的垃圾桶里。

年轻人看见她眼睛一亮,“嘿!”,喊了她一声,老妪因为被人点,愣在原地,肌肉记忆似得把垃圾桶里的大扫把抽了出来,像是在等年轻人告诉她,她负责的这块地方的卫生,哪里还需要再扫扫。

结果,年轻人匆匆地走过去,二话没说,呼啦!呼啦!两下,直接把桶里的厨余垃圾倒了进去。

鱼腥味,腐烂的蔬菜味,臭鸡蛋味,各种各种像呕吐物一样的味道,因为被从原来早已发酵沉澱的桶底翻出来,像病毒一样在本来寂静的空气里肆虐,肉眼可见,人行道上的几个人捂住了鼻子,走得离老妪更远了一些。

年轻人也被熏得那胳膊堵住了鼻子,转头就走。

老妪望着他的背景点头哈腰,不知道为什麽,竟然在说谢谢,好像那堆“呕吐物”一样的东西是什麽不可多得的“金水”。

虽然隔得很远,徐月梢也闻到了味道,疑惑地仰头看徐树励:“哥哥,怎麽回事?怎麽突然这麽臭啊。”

徐树励看着那个瘦小的老妇人,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指了指那家餐馆,对徐月梢说:“以后都不要去那家店吃饭了。”

“嗷嗷。”

徐月梢答应着,也跟着看过去,心中疑惑,我们什麽时候去吃过饭吗?但她也没多想,哥哥说啥就是啥呗,然后,美滋滋地揣着三叶草回店浇水去了。

之后,徐树励只要在淩晨天蒙蒙亮的时候看见她,都会把她招到自己店里来,给她一杯自己特意磨的热豆浆喝,她每次都特别羞赧地接过,捂在手里,小声说“谢谢”,大概是稀罕,从来不见她当场喝,每次都一手捧着,一手拖着大垃圾桶和里面的扫把走远,直到再次出现。

徐树励觉得这位让人心疼的老妪,就像一张旧书签,虽然不名贵,但有足够的岁月沉澱,把他度日如年的乏味生活,隔成一个个独立的单元,让他有机会去思考一些平时并不会多想的事情。

直到徐树励发现,自己一直以来丢的东西,很有可能都是出自她的功劳。

旧店的时候,只是一些随意丢在门口的纸壳,废瓶子,那只涮拖把的破盆子,还有一柄从中间折断的不鏽钢扫把杆儿。

如今在新店,他丢了整整几大摞花时间捆好的纸壳,一把为新店刚买的拖把,一蛇皮袋的空瓶子,刷拖把的旋转甩干桶,甚至还有那个他刚刷好、放在电动车座上预备晾干的豆浆机。

当然,神经大条如徐树励,他一开始并没有发现自己竟然丢了东西,他还在按部就班地在岗位上忙碌着。

还是隔壁有一家黄焖鸡米饭店的老板娘突然沖进店来,对他喊:“哎!这是不是你的豆浆机啊!”

老板娘指了指店门口,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像逮小鸡一样逮着一个老妪,老妪缩着脖子、不敢擡头,怀里紧紧抱着徐树励放在外面晾水的豆浆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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