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映黎光

琅前

Chapter1雪溺(一)

一月正午，太阳投下丝丝缕缕的光线，照得报社门口那棵大梧桐树熠熠生辉。细碎的光与暖黄的叶依偎着，一副好光景，让人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报社二楼窗口是个观景的好地方。

被喊名字的时候，方果正坐在靠近窗户的工位上，对着窗外一堆梧桐叶子发呆，思绪翻涌。室内暖气开着，暖烘烘的氛围令人舒服得很。

“方果过来！”

这声音清亮有力，正来源于她师傅季缘，一位上了年纪的资深女记者。此时是中午，许多同事都走了，留下一大片空蕩蕩的工位。

方果是上个月才来嘉民晚报社做实习生的，然而经历短短二十天的培训，她已然领教到了这位前辈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此时更不敢耽搁，抓上纸和笔就奔去了师傅办公室。

报社这一层面积没有多大，然而她跟师傅两人，一个在东南角，一个在西北角，走过去还是要费些力气。

路上她伸手拍了拍自己脑袋，试图把方才那堆叶子从脑海里清除出去。

一到办公室，方果还未来得及敲门，便看见季缘伸手，示意她直接进来。

见方果走过来，季缘便一把将她拉近，指了指电脑屏幕：“看看。”

屏幕上是一份已经列好的采访提纲，题目和特别注释都用不同颜色标了出来，十分醒目。方果从头到尾大概捋了一遍，开口时彩虹屁一连串跑了出来：“不愧是师傅，这提纲写得兼具逻辑和情感，水準是真高啊……”

“得了吧。”季缘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顺手把长长的卷发扎起来，回了个讽刺的笑：“咱们先能顺利完成采访再说，别整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那出就行，跟上回似的。”

方果笑了一下，忽然抿着嘴，不说话了。

她知道季缘指的是什麽事——上回初次采访，撰稿工作进行到一半，同事小徐把工作推给了尚在新手期的她。方果嘴皮子功夫不如人，人缘也不如对方好，退拒了半天也不起作用。

要不是季缘及时发现端倪，帮着方果撇掉了那堆烂摊子，那最后阶段的工作就要黄了。这事给她气得不轻，之后也常拿这事敲打方果。

然而这一回，瞧着方果那蔫头巴脑的模样，季缘没再唠叨太多重话，只是轻轻拍上她的肩膀：“行了，以后多加注意。”

随后，她伸手从书架上拿下来一本书，递给方果。

方果低头一看，这本书封皮以蓝白两色为基调，蓝天，白云与冰川默契十足地融为一体，相得益彰，右下角雪与雾一齐升腾，三个天蓝色的大字竖立其中。

“《雪无言》，新锐作家秦川的作品。”季缘朝着方果擡了擡下巴，“我看完了，篇幅不算长，回去好好读一遍，不然连提纲上的问题都看不懂。”

方果点了点头，用右手比了个“OK”。

“还有就是……嗯……”刘缘蹩了眉头，左手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犹豫几秒还是开了口：“我个人觉得，这本小说有点奇怪。”

方果粗略扫了几眼内容，又通过封底的简介了解了大概情节。看这文艺範的外包装，文艺範的文笔，充其量也就是本普普通通的言情小说——确实奇怪，一本言情小说的作者，值得让他们大费周章去弄个专访吗？

方果那迟钝的脑子宛如一台运作缓慢的机器，齿轮每次咬合都要间隔许久。上一次是在看梧桐叶子的时候，这一次则是在季缘迟疑地看向她的时候。

她突然意识到季缘说的是，这小说本身，就很奇怪。

“现在社会上的英雄人物有许许多多，我们这次要采访的对象秦先生也是。”季缘靠着椅背，转回屏幕前，调出另一个界面，“通过之前几次私下交流，我们了解到秦先生目前已经快四十岁了，年轻时曾经是疆域雪山救援队的一名队员，几年前在工作中受伤，之后不得不离开队伍修养，一直到现在。”

屏幕上蹦出的是一些信息，关于秦川过往救援经历及退队情况。

“你说——秦先生这样的人，就算是搞点副业写写小说，不也应该是写点什麽壮志未酬，心系社会之类的现实向小说吗？”季缘皱起柳眉，摸着下巴，将问题抛给了方果：“怎麽会写言情小说的？还能写得这麽细腻真挚……当然，这也是我们的核心提问之一。”

方果眨了眨双眼，其中泛着一片迷茫，面上好似就写了五个大字——我不知道啊。

季缘一时无言以对，摆了摆手示意她滚回自己工位，“应该是我想多了。你回去把书好好看看，準备工作都做到位，过几天采访的时候别出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