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传信。”萧麒哽咽道，“一定要！”

那时的拓跋轩头点的像小鸡啄米，萧麒见他如此肯定，这才啓程回返上京。只是一连等了半个月，北疆那儿都没人传信过来。

萧麒为此忧心不已，还写了信，让人快马加鞭地给拓跋轩送去，只是这一封封信一送到北疆，都好似石沉大海，没溅起一点水花。

大概是回京一个月左右，萧麒也不再让人传信了——因为萧麒下令留在北疆的董治元回来了。

他见着萧麒，摇了摇头。

董治元说，萧麒离开的第二日他们便在崖边上找着了晏渠山，他的运道倒不错，没直接跌下崖，而是卡在了崖壁上横出来的迎客松上。

只是他虽没坠崖，却也是伤痕累累，五髒六腑皆受损，救上来时只剩下一口气了，这回董治元竭尽全力……也只是让晏渠山多活了十天。

萧麒走后的第十二天，晏渠山咽了气。

“皇上。”董治元道，“微臣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与您说。”

萧麒还愣愣的，美丽的眼睛像蒙了一层雾，没有一丁点光彩，董治元看着他，终究还是鼓起勇气，将那句话说了出来——

他说，晏渠山死前，还叫着他的名字。

“麒儿，麒儿……这样叫，叫到了断气。”

而后便是长久的静谧，董治元擡起头，却发觉萧麒已泪流满面了。

“朕……”萧麒两片薄薄的唇嗫嚅着，他的嗓子沙哑至极，几乎一点话都说不出来，终于，他连表面的体面也无法维持了。

萧麒逃也似的离开了养心殿主殿，直奔向自己的寝殿。

守夜宫人说，那一晚上哭声就没停过。

第二日，宫中挂起了白绫，而萧麒让人在天宁观上悄悄地给晏渠山立了一个衣冠冢。

这白绫挂了半年才取下来——那段日子，萧麒无心朝政，大半时日都待在承恩殿中，殿门紧闭着，不知在想什麽。

哪怕现在回想起那段时日，紫珠仍然心有余悸，他们真怕，怕萧麒哪天也随了晏渠山去了。

“紫珠姑姑，你发什麽呆呢！”萧睿骤然响起的声音叫紫珠回过神来，紫珠擡起头，才发觉自己与萧睿已在宝华殿前。

恰巧宝华殿门被人从内推开——一身素衣的萧麒正擡步往外跨，萧睿一见着他，便欢脱地扑进他怀里，“父皇！”

“嗯。”萧麒擡手碰碰他的脸，“怎麽了？”

萧睿晃晃手中的书，仰着小脸：“郑师傅今日又教了我一篇文章，我想背给父皇听！”

“好啊。”萧麒垂眸，微微一笑，“不过你等一等，好不好？”

而后擡起头，目光瞟向紫珠：“备好马车。”

他不肖多加解释，紫珠只要看他这一身衣裳，便晓得他要去哪儿了——去天宁观。

“过两个月便是清明……今年朕打算在天宁观内小住一段日子。”萧麒道，“小睿也过来。”

紫珠应道：“是。”

***

多少年过去，世事变迁，沧海桑田，天宁观那片后山依旧密林层叠，苍翠清幽。

萧麒牵着萧麒的手往山上走，边走边道：“从前，父皇与你爹便是在这里相识的，那时候，父皇也就比你现在大个几岁……”

“父皇！”萧睿开口打断他的话，“这件事，你已对儿臣说过无数次了。”

萧麒愣了愣，声音低下来：“是麽……”

“父皇忘了。”萧麒轻声细语道，“对不起啊，小睿。”

萧睿擡头看向萧麒被垂落发丝半掩的脸，觉得有些内疚——他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因为父皇又不开心了。

那之后，父子俩没再说话，萧睿一踮脚，只见不远处小溪边上，有个坟包，他拽拽萧麒的衣袖：“父皇，到了！”

萧麒慢慢松开他，直朝着那衣冠冢的方向走去，他伸出手，轻柔地拍掉了石碑上的灰尘。

“小睿。”萧麒转过身，朝着萧睿勾勾手，“过来。”

“不是背了文章麽？现在背吧，背给父皇……还有你爹一起听。”

萧睿清了清嗓子，而后站在碑前流利地背了起来——他好像已经很习惯这件事，像是做过几百遍了。

待他背完，萧麒才展露出笑颜：“背的不错，去吧……”

“父皇有几句话要说给你爹听。”

萧睿点点头，习以为常地諵沨奔走了。而萧麒将身子转了回来，他站在碑前，看着这平滑的、没有刻一个字的碑，轻柔一笑。

萧麒擡手，手指抚过光滑的碑面，温柔地像在抚摸爱人的脸，萧麒开口了，他说：“晏渠山。”

“我昨天又梦到你了。”他道，“梦到你变成了一条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