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还敬你一声皇叔。”萧麒淡道，“朕会让你死得体面。”

萧则完全没有想到萧麒还能站在他面前，此时此刻，他方才的得意早已烟消云散了，“怎麽可能……怎麽会……”

“你不应该死了吗？滚下斜岭……死透了！！”

“是啊！”萧麒倏然提声，“不让你以为朕已经死了，你怎麽敢给朕看这样一出大戏啊！”

萧麒垂眸，目光落在被斩成两半的圣旨，极轻地一哂：“圣旨？”

“不过废纸一张。”他淡淡道。

“建德帝是个彻头彻尾的昏君，不过他做对了一件事，便是提防你这个皇帝。”

“朕自以为杀伐果断，却在你这里栽了跟头。”萧麒说，“不过……从此不会了。”

此时此刻，萧则已经知道，在这场皇权的斗争之中，自己已经彻彻底底地败了下来。

突生的绝望让他决定与萧麒同归于尽，他举起剑，就要架在萧睿的脖子上，“萧麒！你……”

萧麒眸光一顿，忽而擡手甩开鞭子，稳準狠地抽在萧则身上，萧则吃痛，手松开剑，萧麒便擡足将落下的剑往上一踹——

宝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最终稳当当地落在萧麒手里。

萧麒面无表情地将手腕一转，剑直朝萧则腹部刺去——噗呲，血溅满身。

温热的血扑了萧麒满面，他闭上眼，擡手缓慢地将脸擦干净了，萧麒垂首，淡然地看着眼球凸出的萧则紧握着那柄插.在自己腹部的剑，然后缓慢地落在地上。

萧则的鲜血染红了龙座下的台阶。

萧麒跨过皇叔死不瞑目的尸体，踩着皇叔的血，走上了那无人之巅，他闭上眼，几十年来的一幕幕在眼前划过——

上官嫣嫌恶的美丽的脸，冷漠无情的建德帝，各怀鬼胎的后妃，阴湿逼仄的承恩殿。

猜不透摸不着的、风流的晏渠山，眼泪与体.液混在一起的缠绵，上官睿死那日的暴雨，还有建德二十年的大雪。

小小的绵软的萧睿，似笑非笑七窍流血的倪少岚，还有浑身是鞭伤的晏渠山压在他身上，说只要萧麒愿意，他永远在原地。

晏渠山坠落时的黄沙漫天，撕心裂肺形如罗剎的他自己，以及一遍又一遍哭着劝他回上京城的拓跋轩。

这跌宕起伏的一生，原来还不到三十年。

萧麒转过身，睁开眼。整个殿内外跪了乌泱泱的一大片人，他们对他心悦诚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麒站在最高处，俯瞰着这一切。他是天子，毋庸置疑的天子，他御驾亲征征服北疆，他会青史留名的——

可是。

萧麒想，其实回望这一生……原来他爱过的、恨过的，全都消失了，死去了。而他在无人之巅……

也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第121章 牡丹亭·完

一年后。

“小殿下, 小殿下你别跑啊！奴婢要追不上你啦。”紫珠跟在萧睿身后，跑的气喘吁吁道。

萧睿怀里抱着几本书，回头笑她：“紫珠姑姑, 你快一些呀——父皇在哪儿？又在宝华殿吗？”

紫珠停下脚步, 倏然一愣, 而后她垂了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皇上从前不信神佛, 只是这一年间, 却总往宝华殿跑, 隔三差五地还好出宫去一趟天宁观, 说是祈福——为谁祈福？阖宫上下没人敢说，只是心里都清楚。

为了晏渠山。

一年前，晏渠山在沙霾间坠下悬崖, 彼时萧麒在北疆王庭内疯疯癫癫痛不欲生。

那时又情况危急, 有探子来报说萧则听闻他跌落斜岭，以为他已经死了，朝羽林军发起进攻。

羽林军虽说都是精锐, 可数量不多，能抵挡一时，却不能抵挡一世，而为了对抗北疆军队，萧麒已将大梁各地军队借调在一起。

倒是在云南百越等地留了驻守军队, 只是迅速调往上京作为援军，不仅会打草惊蛇，还可能难分敌我

——

连随萧麒出征北疆的军队中都有叛军, 谁又能保证驻留在大梁境内的，都忠于皇上呢？

最好的办法便是萧麒他们速速啓程回京, 好在一月内赶到，当场制服萧则——萧麒他们秘密回京，这才打了萧则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谁也不知道，班师回朝的永熙帝在被迫离开北疆那日是何等可怜。

萧麒抓着拓跋轩的手臂，因为一夜无眠而双眼通红，“你要去找，哪怕是尸身……也要找！不论死活，叫人传信给我……”

拓跋轩连连点头：“皇叔，您放心，我一定让人去找……您快走罢，若是又起沙霾，恐怕又走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