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睿。”萧麒抓着他的肩膀，瞳仁细微地晃动着，“你为什麽会问这个，为什麽……”

“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了什麽？！”萧麒猛然警觉。

“是不是！”

“没有，没有……”萧睿又哭起来，“没有人说，不管儿臣去问谁，都没人告诉我……”

听到这样的答複，萧麒微不可见地送出一口气来——毕竟已经过去这麽多年，他又这样三令五申地不準人提，大概所有人都将晏渠山忘了……只有他。

只有他，哪怕过了这麽多年，还是这样风声鹤唳，这样的历久弥新，这是多麽的讽刺，他明明是最该忘却的那一个！！

“小睿，你听父皇说。”萧麒将他揽在怀里，“你的另一个生父是谁，这不重要……你记着，你是龙子，是皇长子，是大梁未来的储君，你只要知道，你是父皇唯一的孩子就好了，好吗？”

萧睿怔怔地看着他，六岁的孩子已经有了喜恶之分，已经能敏锐地感觉到爱恨，他擡起小手，擦掉萧麒面上一滴泪水。

他问他的父皇：“父皇，您讨厌他吗？”

“……”萧麒摸摸他的发顶，他没有回答，没有将前尘往事在孩子面前提起。

“这不重要。”他还是这样对萧睿说。

***

据说忠亲王萧则请了极红的戏班子来府上唱戏，还特请皇上大驾光临——当年萧麒刚登基时，萧则也是出了不少力的，这些萧麒都看在眼里，时局稳定后便讲萧则封为了亲王。

萧麒这次出宫并没有劳师动衆，只用小驾，天子亲临，萧则携王妃在府外恭迎，“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麒被薛恭文搀扶着下车，“都是自家人，皇叔与皇婶不必多礼。”

“臣听闻皇上这些日子不知为何卧不安席，这才请了戏班子，来哄得皇上一乐，还望皇上不要嫌弃。”

“皇叔有心了。”萧麒略一颔首。

薛恭文和郑玉成一左一右地跟在萧麒身后，气色都比先前好了许多——二人都吃过倪少岚枕边风的厉害，如今倪少岚失宠，真是大快人心。

萧麒进了王府，却见府内空空，不免奇怪：“都说皇叔风流，妻妾成群，今日才知传言不可信。”

萧则微笑道：“不过是无奈之举罢了。”

萧麒便听明白他的难处，亦笑笑，没有将话说破。

这请来的戏班子在江浙一带十分有名，唱昆曲是一绝，今个儿唱的是《牡丹亭》。

据说萧则请这戏班子千里迢迢赶来上京城，花费千金，萧麒先前还不以为然，听了两句，便觉出妙处来。

那角儿眉目清秀，声如莺啼，倒也不失为一种享受，他伸手要摸向茶杯，细细致致地泯了一口，萧则府上的茶也是好茶，萧麒猫儿似的眯起眼睛。

戏台子热热闹闹地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薛恭文摇头晃脑地跟着唱，“一往而深……”

萧麒托了拖茶盖，调笑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哐当！

萧麒的脸色剎那间清白一片，手中的茶碗掉在地上，碎成几片。

“生而不可……”他忽然再听不见那台上唱角的声音了，那是因为有更高的一阵，像是翻涌的海浪一样越了过来，无形之中笼罩着整个、整个上京城。

百姓的欢呼声，叫喊声，接连着想起，像是无边无际的海潮，没有尽头的连绵的山峰——

“是大将军——”

“大将军班师回朝了！”

“吴铭大将军——！”

第089章 恨难眠

这出戏再唱下去就成了孤芳自赏——只因无人弥留在戏台前, 忠王府守门的小厮匆匆地跑过来，说定远大将军马上就要走到这儿了。

“大将军听闻皇上在王爷府中，特策马绕道来拜见皇上……”那小厮规矩地禀报道。

“皇上。”萧则打发了人下去, 又恭顺地站在一边请示他。

萧麒自从听见了外头那一阵阵的呼喊后, 面上便是一阵青一阵白的变幻——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出他的不对劲。

“是否要……”萧则在他耳边小声道。

“不。”萧麒擡手, 手肘稍用力将萧则支开了些，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为什麽要这样？”

“吴铭是功臣, 既然他如此有心, 朕又为何要伤他的心呢。”萧麒站起身来, 行走间小腿骨磕到椅子腿，磕出咚的一声闷响，可他面色如常。

站在他身后的薛恭文与郑玉成对视一眼, 二人都察觉出不对, 尤其是郑玉成——甘肃战事往往都是由他上报，他尤其清楚地意识到，每每提到吴铭, 萧麒的脸色便会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