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麒深吸一口气，那缕气息并没有沖散他心中的郁闷，他松开攥在摇车边缘的一只手，擡指点了一下婴孩的眉心，萧麒道：“连长都不会长。”

“怎麽会和他生得这麽像？”萧麒问他，又像在自言自语，“你要是多像我一点儿，说不準……我就对你心软了。”

萧麒的心口像被一块巨石压着，滞涩感一股接一股地在他胸腔内升腾着。萧麒擡起了头，有一滴泪擦过他的脸颊，直直往下落。

他的嘴唇嗫嚅着，眼尾晕染开一抹红，萧麒剧烈的喘着气。可忽然的，不知他听到了什麽，萧麒的面色逐渐变化——

他渐渐地低下头，萧麒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你……说什麽？”

婴孩挥舞着两只拳头，喜气洋洋地朝他笑，“咿…咿……”

“爹……”

萧麒攥在摇车边缘的另一只手也倏然送来了，他的一双眼睛慢慢睁大，眼中几乎带了些不可置信了。

这孩子从出生到现在，约摸四个多月——萧麒不记得具体日子，只记个大概，这时候的孩子至多呜呜啊啊，也许萧睿只是误打误撞地叫了这一声……但也够让人吃惊了。

萧麒不知道自己在那一刻的心境是怎样的，可以说是五味杂陈，複杂极了。

他看着这个孩子，愣了很久。

屋内静悄悄的，可是萧麒的心里却好像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变故，是山峦崩塌、大海狂啸那样的变故，从来没有这样明晰的，萧麒真正意识到那是他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

这是他和……他这辈子最恨的一个人的……骨血。

萧麒忽然站不稳了，他的双腿虚浮地往后跌去，不慎撞在了梨木案几边，腰后忽然传来轻微的疼痛，可他却不太感觉得到。

一颗心起伏不定，萧麒急促地喘息着，他几乎逃也似的离开了卧房，几个奴才守在外头，见他脸色苍白的跑出来，还以为出了什麽要紧事：“皇上！”

“方海……”萧麒赶开他们，脚步匆匆地往外跑。

方海就等在承恩殿的院子里，“皇上！”

“今天是什麽日子，今天……”萧麒倒吸了一口气，“是不是……”

方海从小就跟在萧麒身边，一下子就听懂他的话，“皇上，今个是……是晏公子受刑的日子。”

方海不住地望向萧麒，有些大胆道，“皇上难不成……”

萧麒的胸膛不住起伏着，神色纠结。

最终，他紧绷的脸色松弛下来，萧麒擡手捂住脸，声音有些沉闷：“算了……”

“算了。”萧麒闭上眼睛，“算是……朕为孩子积点德吧。”

方海闻言往承恩殿屋内瞟了一眼，已将萧麒的心情猜了个大概。他擡头望了望天，小声道：“皇上，这个时辰，估计已经割了有一百多刀了，哪怕人不死也废了，是否要……”

“不要。”萧麒打断了他的话，他摇摇头道，“朕不是要救他。”

“放了他，随便扔在哪里。”

“之后是死是活，看他自己的命吧。”萧麒这样道。

第079章 自作孽

老天爷也糊涂了。

上京城六月下暴雨, 四月飘雪花，简直是天降异象。

方海宣读完圣旨，那监斩官便不住地在地上磕头, “臣领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监斩官接过圣旨, 站起身来往刑台处喊了一声：“还不快放人！”

狱卒转过身，手忙脚乱地要将生死不明的晏渠山从刑架上弄下来——

这真不是易事, 晏渠山的手掌, 锁骨之下, 包括那条鲜血淋漓的断腿都被钉死了, 狱卒稍微将他往前一挪，那伤处就渗出大股的血，汩汩地流下来, 这狱卒的两只手掌都被染红了。

那狱卒只以为皇上要留他的命, 因而看着这晏渠山半死不活、随时随地都可能一命呜呼的样子，属实不敢再动他。

他转过身来，望向检站, “大人，这……”

监斩官也有些犯难，因而面向方海，讨好地笑着，“敢问公公, 不知皇上諵沨……”

“直接把人拔出来就得了。”方海皱着眉往那被钉在刑架上的人瞟了一眼，“不必管他死活。”

监斩官听完，这才松了一口气, 指使狱卒时语气也更强横了些：“你听到了，还不快拔出来！别磨磨唧唧的！”

“是！”

狱卒得了令, 不再畏手畏脚，擡手抓着晏渠山的肩膀往外扯——

“啊……”被硬生生扯出来的痛苦几乎可以与被扎进去时媲美，他被钉在上头太久，晏渠山的肉本已牢牢地与钉柱粘连，拔出来时，那钉柱上甚至残留了些碎肉。

身体完全从钉柱上拔出来的那一刻，晏渠山的四个窟窿眼中喷涌出了一大股血，那大片的血液洒红了他身前的一大片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