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还小，尚且柔弱，这高烧并非那麽容易好退，总要反反複複地闹个几天，不过皇上放心，臣已开了方子，连着吃个几天，便能使小殿下痊愈了。”

他们说话间，萧睿又开始哭闹起来，这一次比先前还要响亮，声音还要尖锐。摇车微微地晃动着，奶娘急忙去哄，却也不起什麽效用。

明明脑袋烧个不停，却好像还有花不完的力气似的。萧麒憋着一股气，心想着这个孩子和他老子真是一模一样，都是喜欢折磨别人的讨债鬼。

萧麒被哭烦了，沖着奶娘喊了一声，“抱过来！”

老奶娘一惊，她还记着萧麒先前在王府中时，对这孩子毫不掩饰的厌恶，因此只是呆在原地，不敢动弹。

“愣着做什麽？”萧睿不累，萧麒都要被他哭累了，“抱过来。”

老奶娘犹犹豫豫地看了襁褓中的萧睿一眼，到底还是将孩子抱了过去，她不敢将孩子递向萧麒——毕竟萧麒看起来也没有要接他的意思。

萧麒垂眸，玉白的脸上显露出几分不愉，他略有怪罪道：“洪嬷嬷，你将他捂这样严实干什麽？孩子透不过气来，不哭才奇怪。”

那奶娘实在不知说什麽好，她也不想遮，可她生怕——洪嬷嬷正踟蹰不定间，却见一根白皙修长的指头伸过来，轻巧地挑开了遮在萧睿脸上的被子……

“万岁爷！”洪嬷嬷一颗心都被吊起来了，她有些惊慌地擡眼看向萧麒，身上冷汗直流。

皇上本来就不喜欢这孩子，要是再看清了小殿下的模样……洪嬷嬷不敢去想，若是皇上因此勃然大怒……

只是出乎她的意料，萧麒的反应堪称沉静……在他第一眼看见被裹住的萧睿的脸时，萧麒的确在剎那间摒住了呼吸，瞳仁也倏然放大，那只勾着被子边缘的手指也略微的颤抖。

那一瞬间内，整个屋子里的人皆是连大气都不敢出，谁都不知道萧麒吃惊过后，是暴怒，还是……

“他这双眼睛倒是很像朕。”萧麒半阖着眼皮，又勾指将盖在萧睿脸上的被子挑开了。

他只说了这样一句话，便不再说什麽。奶娘小心翼翼地揣摩着这句话，而后老实一笑，顺着他的话道：“是，小殿下的眼睛与皇上的真是像极了。”

所有人都松出了一口气，只有萧睿不知死活地一直哭。萧麒皱了皱眉，指节在孩子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两下：“不许哭。”

他的声音兇巴巴的，一点都不温和，萧睿被敲疼了，哭得委屈不已。

“哼。”萧麒冷笑一声，“吵的要命，还不如扔到行宫去，至少还朕一个安宁。”

其实这只不过是因为萧麒烦了，随口说的一句气话。

可谁知萧睿好像真听懂了他的话似的。慢慢的，那声音就弱下来，只睁着一双眼睛怯怯地看他，又抽噎了一会，之后便不敢再吵闹了。

萧麒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倒是真觉得有几分意思了：“真听懂了？”

“还算机灵。”萧麒边说边在萧睿的脑壳上敲了两下。

这回收着力气，萧睿也不觉得痛了，只扬着小脸对他笑，“啊……啊……”

洪嬷嬷惊奇道：“皇上，小殿下这是要与您说话呢。”

“他才多大，说哪门子的话。”萧麒嗤了一声，“鹦鹉都比他说的好听。”

话虽不中听，可萧麒的眉眼舒展着，倒也不是个不悦的样子，奶娘稍微放心了些，“皇上，那麽奴婢几个先退下了……”

萧麒没应，但也没不允，洪嬷嬷试探着往后走了几步，见萧麒没叫住她们，便也放心的离开了。

于是卧房中便只剩下萧麒与萧睿这对父子，萧麒俯视着摇车中的孩子，神色不明。

他不爱这个孩子——萧麒肯定以及确定这一点。

“笨孩子。”萧麒说，“投胎前也不知翻一翻黄历。”

他被自己这一番话逗笑了，唇角微扬，浅浅地笑。

萧睿不明所以，看他笑了，也跟着“咯咯”地咧开小嘴。

萧麒低头看他，不知为何心中有些苦涩。

许多人与他说过这孩子是无辜的，这是皇长子，理应被爱着、宠着，可是萧麒——他就是对这孩子爱不起来。

不是生下来，就要爱的。

他在一个最坏的时机出现，生下他甚至不是萧麒自己的意愿，萧睿还在他肚子里的时候，萧麒就无数次地骂他是孽种。

萧麒爱他那个未出世的女儿。萧麒怀她时，还对她的另外一个父亲有期待、有爱，他一想到会有一个长的既像自己又像晏渠山的孩子出现，他的心中就充斥着幸福感。

但是现在……物是人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