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呢，”南时想，“就把自己当个临时工吧，反正已经多捡回一条命了。要怪就怪莫尔斯当初话不说明白，‘真正的死亡’也吓不到我，人早晚不都得死吗。莫名其妙让人干活，奖励没有，惩罚形同虚设，我能坚持到这已经很好了。”

南时想着，困倦缠身，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废墟内围的地面凹凸不平，到处是散乱的砂石和瓦砾，纵使路途遥远，一行人也只能徒步前往。南时继续思考自己身在此处的意义，突然想起一个名词，立马清醒过来几分。

“点数”！

周云生说过，点数可以兑换现实世界的事物，从金钱到权力。之前的玩家都兑换了生命来着，虽然不知道为什麽自己并不是濒死状态还总是被“乐园”抓取，但这不失为一个好的理由！南时顿时心下动力满满，连带着步伐也快了几分。一张蓝图在他心中徐徐展开。

周云生所说的“大坑”直径上百米，内部深达百米。还离得老远，就能看见球状血肉的上圆弧。站在坑的边缘，即使是足以一览全貌的俯视，也仍能感受到肉球向外膨胀的野望。在这一路上，越向里，他们偶遇越多的丧尸，但这些丧尸都对他们视而不见。原因在此刻揭晓了——底下的丧尸多如蚂蚁，像被魅惑般直直地奔往同一个方向，想撷取那团血肉，又想成为那团血肉。

说是血肉，就只是单纯的血与肉，没有骨白色的存在的空间，只有被打碎的红黑色序列混乱地排布，这里凹陷一点，那里就凸出一点。内部的肠子同虚空之外的心律共鸣，血肉于是也呼吸，一缩一张，喷出污浊的气。毛发失去定义，皮肤失去定义，器官失去定义，神经失去定义，加入其中，一切定义被碾碎，吐出的只有血与肉。

南时差点吐出来，被王芳扶住了身子。荣华富贵好像又没那麽重要了。

周云生说：“就是这个。”便走到一旁作旁观状。王芳再三确认周云生不会下去后，不再说什麽。

开沐锋已经行动起来，他牵出红线，一条缠在两人腰间，一条缠上周云生的手腕。见这红色，南时下意识躲闪了一下。

开沐锋正视南时，说：“……南时，你可以反悔。”目中只有询问，而无催促。

“我……”南时踌躇不定，他擡头看向其他人，周云生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对上他的视线还挑下眉，仿佛在说：“是你们非得掺和的。”王芳则站在周云生身侧，神情迷茫而不安，却也明白自己没什麽决定权。

开沐锋则等着自己，看他的眼神，分明有着“不管需要多久，等你最终答複”的宽容。

南时在心底掂量着自己的斤两，之前的思考全数作废，逻辑推理解不了近渴，更无法说服叫嚣的情感。从恐惧、反感之中，有新的东西生了出来，它同恐惧一样令人心跳加快，同焦虑一样让人激动难耐。

它的名字是——勇气。

“走吧。”南时说。

极端的情形让南时心底涌现很多深藏的回忆，逼迫这颗胆怯的心大声喊出自己的渴求。他的确拥有了异于常人的能力，也从这得到了更多的关心，更多的注视，哪怕很多关系是从莫名的前世过继来的也好，南时想要继续保留。

顶着腥风和油脂味的气浪，南时自愿地成为了一团血肉。

第15章肠

南时做了一场梦。人被拆成部件，手脚遍地。许多人争抢着捡起部件，拼装自身。南时却只有一颗头，移动不能，转头视野里闪过一丝黑白，定睛发现是周云生的对戒，那双手作祈祷状立于地面。他磨着面皮向那够去，却被混乱中的一只大脚踢走，天旋地转。

他骨碌出去很远，见许多只手许多只脚无主地向上摇摆着。他像个皮球一样滚动，被一个个长在地面上的手传花似的拨进深渊。

“喂喂，你的话就别装死了吧？”周云生的声音直接响于脑海。

南时被人从一团肉泥里拉了出来，尚未站定，脑子还晕眩着，任人拉着套上了衣服。从换装的视野空隙里，能瞥见许多赤裸的人像苗一样从泥里被拔出来。其中一个人肤色比其他人深几度，从肩到腰斜亘着蜈蚣似的疤。待那人转过头来，南时直接清醒了几分——那人竟是开沐锋。

他想过去，却被另一力道推搡着向旁，到了一个台子前，几个穿袍子的人围在此处。

“站好，别动。”

一位黑袍子上来拿着卷尺对南时横比竖量，又胡乱在他的全身上下摩挲，很是暴力又没有章法。

“行了，B级。记得烙深点。”黑袍子说。

几个人沖上来，一把箍住南时的颈窝和双腿，将他仰面朝天架空于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