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贞熟练地解释道，语气中明显带了几分自豪的味道，殊不知他的这点自豪不可避免地刺痛了赵云澜，只不过为了沈巍不得不选择隐忍，克制着情绪再次问道：

“您的意思是说，沈巍複活之后，便要从婴儿状态重新开始成长？”

“正是！”

欧阳贞回答得格外干脆，赵云澜的眼角却抽搐了一下，拳头也微微攥起，紧盯着欧阳贞的表情，用一种谨慎试探却又高度紧张的口吻，小心地问：

“那，他回複婴儿状态后，还会保留他之前的记忆吗？”

“那当然不会啊，否则还怎麽能叫‘重生’呢？我刚刚说过的，他重生后就是一切清零重新开始，就像一张白纸一样，万事从头！”

欧阳贞边说还边随手拿起了桌上的一张複印纸来，比划给赵云澜看，见赵云澜的脸色大变，便请他大可放心，说海星鑒的基因重组技术已是十分成熟，从动物实验的结果来看，成功率也是相当之高，绝对可以保证对人体的安全性，救活沈巍不在话下……可就在这除他之外衆人皆沉默的时刻，他的滔滔不绝却被一个愤怒的声音骤然打断，而那个喊话的人，无疑便是夜尊！

“不行！我不同意！”

胸有成竹的欧阳贞被这一声怒吼吓了一个激灵，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夜尊已跳到了他的面前，指着他鼻子便质问道：

“你这算什麽救人？什麽重生计划？你是打算把我哥变成一个婴儿，再重新长成大人，可是却又不能保留他的记忆，这算什麽？即便他真的活了过来，他还是沈巍吗？！”

“他怎麽就不是沈巍了？”

欧阳贞似乎对夜尊胆敢质疑自己实验成果的做法难以忍耐，刚一反应过来便沉了脸色，面对着气势汹汹的夜尊，也是挺直腰板全无惧色，想是他也清楚眼前的这个家伙已经是废人一个，再威胁不到他分毫，因此他非但不躲，反而还昂起了头，摆出他身为基因领域权威学者的气派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夜尊，不慌不忙地道：

“他只是重新活一遍，我们的做法既没改变他的遗传基因，更有别于传统意义上的克隆技术，那无论是从生物学的角度，还是从伦理学的角度，他都依然是他啊，失去了记忆又有什麽要紧，无非是和你们的年龄相差多些嘛，可那又算什麽呢？人活着不就好了吗？怎麽，难道你们对此有什麽顾虑，不愿把他从婴儿状态抚养长大？还是你们不能接受从小重新长起的他，觉得那样的他就不是沈巍了？”

赵云澜默然不语，特调处的其他成员以及周教授、李茜也都不出一声，就连夜尊也语塞了，欧阳贞展眼向他们一望，似乎更添了得意，把音量又提高了些，拖长尾音问道：

“或者，你们诸位如果有更好的建议，能够救得沈巍，那就只管说出来嘛，我并不介意共同讨论、共同进步呀，反正都是为了救人，那自然是以结果为导向，谁的意见建议更安全有效，就采用谁的嘛！”

第四十七章  有情皆孽

夜幕，再一次沉默着降临了。

特调处的实验室内，原本挤满了一屋子的人已消失不见，连负责日常驻守此地的林静也离开了。留在房间里的就只有静静躺在实验台上的沈巍，以及一左一右分别坐在实验台两侧的两个人，赵云澜，和夜尊。

那两个一向从不肯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处，连守护沈巍也要彼此回避的人，此时此刻，居然会贡献出这般和谐的画面，这，简直足够令了解内情的人跌破眼球，无法想象！

可是，事实就是那两个向来水火不容的人，此刻正共同守护在沈巍的身旁，没有争吵，没有对抗，更没有一丁点的剑拔弩张，两个人都是那般安静地坐着，专注地望着那张沉睡的面容，还有他们的手，也正将沈巍的两只手分别握在掌中，一时一刻也舍不得松开……

而躺在那两片温柔目光笼罩之下的沈巍，似乎也感受到了那两份同样深沉的关爱，洁白的面孔上写满了安详之意，找不出一丝丝痛苦的神色，多少能够让看到这张脸的人感到一点点欣慰。尽管这点欣慰大概率也不过是自欺欺人，是玻璃渣中抠糖粒，因为沈巍的沉睡阻断了他们交流的一切渠道，而此时的他究竟是何感受，又有谁知道呢？至于他的爱人和亲人和平相处、共同守在他身旁，这难道不是应该的麽？他们，本来就该是这世上最爱他的两个人，本就不该为了爱他而産生矛盾，更不该闹到势同水火、你死我活……

至亲与至爱，本来就是可以共存的啊。

那两份爱，沈巍原本是可以同时拥有的，被两个爱他至深的人包围着，他，本该是多麽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