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们一个比一个窜的快。

殷司谈二话不说，走上前端起酒杯，闷了一大口，楚亿卿才放心道：“皮外伤哪里比得上内伤，我寻医问药，便是为了控制这刺青盖住的东西。”

“问的何药？”殷司谈从进门就有一股浓浓的药草味缠身，他有些好奇，究竟是什麽东西，让楚亿卿亲自跑到慕思山。

见楚亿卿只是一直倒酒喝酒，仍闷着不说。殷司谈也灌了自己一口，淡淡道：“是你无病装病，还是问的压根儿就不是药？”

楚亿卿把头埋进桌子上，边抽泣边喃喃道：“我寻的医，是假医，问的药，‘泪泉’……这东西一般人还真尝不得，我多苦药多苦。之前服药时，那老头都会给我包颗糖……”

殷司谈不解温情，可此时此刻，他的心髒好像在一点点溃烂，疼的几近窒息，也只有喝酒才好麻痹一些痛感。

殷司谈敲了敲自己发胀的额头，他咽了好几口唾沫，伸手顺了两把楚亿卿毛茸茸的脑袋，柔声道：“你知道那是毒药。”

楚亿卿没擡头，脑袋神志不清地上下晃了晃，一不小心磕到了桌面也没有呲哇乱叫，对他来说，这已经完全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老实了。

殷司谈被这烈酒辣的眯了眯眼：“既然知道，为何还每日服用？”

楚亿卿长叹一声：“因为不想被毒死。我一个人背负两条命、楚亿清不靠谱，她什麽也抢我的，连顾润冶那个杂种都带走了，抛下我一个，她又不是不晓得，我不喜欢巫祝跟‘那位’，我若死了，怎麽办……”

楚亿卿气得打嗝，殷司谈赶紧把他扶起来，帮他拍后背，拿起酒杯当水给他递，到楚亿卿手里才发现不对劲，险些泼他脑顶上。

楚亿卿一吓，突然不打嗝了，捂住嘴开始无辜地抗拒：“喝不动了、别让我喝了……我不能喝酒、我姐不让，她得把我屁股打开花。”

天地良心，殷司谈清白极了。他眉梢颤抖，没跟楚亿卿争是非，而道：“你方才说了那麽多，那你娘呢？”

“她？好端端一妇人，喜欢霞梧神官入迷，可近几年，模仿神官什麽不好，模仿人家闭关！我不能理解、怎麽都是摊上这麽些不正经的！”

楚亿卿扒住殷司谈的衣裳耍酒疯，嘴里古朴语跟普通话连用，没一句是正常人能听明白的，狼狈又可怜，殷司谈当然可以立马走人，但还是于心不忍，安抚着他直到睡着。

“……”

殷司谈抹了把脸，打算明日再访。他摇摇欲坠地支起身子，一推开门，果不其然撞见了李缘川，二人相看两厌，一句话也没说，互当空气擦肩而过。

月稍长倾，绿叶卷上黑枝头，悬在黄昏夕下，河面金光闪闪，将万千风光与此一刻全然分割。清风尔过，倒映一滴接一滴的惊起、恍惚，满载一枚接一枚、不同影子欣快往来。

“好豁达。”沐着如银的月色，花香跃跃入鼻，殷司谈眺望远处的欢歌载舞，甩了两下脑袋。他找到了一处树荫底下靠着歇息，自言自语道，“我……无家可归了。烟鹭神官，我娘让你教我处事，你什麽时候才回来指引我？”

“手镯不是你的，所以是谁害你，你又为何要污蔑我杀了泽弘神官？”殷司谈张开五指，朝夜空抓去。耿耿于怀，“我大抵是命数不到，待了这麽久，可惜上天选错神仙了，我是一个懦夫啊。”

下一刻，炎炎夏日竟有一股寒风蒙面，冷意削骨，殷司谈心绪不宁，又后背一凉，清醒了一些，随后便闻到了熟悉的檀木香，他立马回头，一个激灵仓促起身，心髒都停了一帧。

“仙师。”目八斗拦腰抱住往地上栽的殷司谈。

黑寂的夜天，突然崩出花火，暖黄的光线反映到殷司谈的脸上，照着他的眸子明丽闪烁：“沸沸扬扬的，早上去了何处？”

“我去想让您好好休息。”目八斗一张处事不惊、永远淡然的清隽脸庞，又在细小的神态里，总会溢出温柔几许。他似笑非笑的眼里净是专注，“您这是跟谁喝醉了？”

“别管别的。昨日、聚风顶、你同我说了什麽。”殷司谈握紧拳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目八斗，“还玩失蹤？”

“捶到仙师解气就好。”目八斗一脸享受地任了殷司谈了。他斟酌片刻，修长的手指轻轻拭过殷司谈的脸颊，略有深意道，“若有什麽困住了您的步伐，我会一个个全部为您讨回来。”

或许是酒意上头，殷司谈突然扣下目八斗的后脑，伴着加速的心跳，那距离由远至近，一点点缩短，鼻息间立刻充斥着对方好闻的味道：“你知道自己现在是什麽眼神吗？毫不收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