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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之雨(20)



第一次陪奚微,季星闻比钟慎认真得多:做新发型,精心搭配衣服,选了一款好闻不冲的男士香水,还带了点东西,似乎是某种新鲜“工具”。

他推门开,一眼看见坐在客厅地毯上的钟慎,也愣了下。

但季星闻见多识广,曾经经历过类似场面,脑筋飞快地一转,走到奚微身边:“哥哥,我来了。”他压低声音隐晦地问,“今晚……咳,怎么三个人呀?”

奚微淡淡道:“三个人不行吗?”

“行啊。”

三个人算什么,十个八个也不稀奇。季星闻更意外的是,钟慎和奚微竟然和好了,显得他又像个小三,横插一脚。

但这点小尴尬也不算问题,混娱乐圈这么多年他早把脸皮练出来了,甚至有点兴奋:能跟奚微和钟慎一起玩,是他曾经想都没想过的,太刺激了吧?

他和奚微三言两语商量好,地毯那边,钟慎的脊背却像一道绷至极限的弓弦,僵硬地颤了下。

奚微抽出张纸擦了擦唇角,起身上楼:“过来。”

没指名道姓,季星闻殷勤地跟上,钟慎却一动不动。奚微头也不回地叫他:“钟慎。”

一遍,身后没动静。

奚微不悦地提高音量:“——钟慎。”

“……”

终于,永远不会违背他的那个人接受指令,从地毯上站了起来。

脚下是一段曾经走过无数回的楼梯,今天变得格外漫长,好像每一步都踩在曾经留下的印记上,回忆碎成渣,不许人留恋。

奚微卧室的门框上,有几道用笔划出的痕迹,记录的是小黑和小白的身高。

他们一起养的狗从小小两只长到威风凛凛,虽然这条边牧没别人家的边牧聪明,阿拉斯加更笨,但狗和人一样,有独一无二的感情,不可代替。

不过这话也分人,对奚微来说,也许就没什么不可代替的东西。狗可以重新养,人也可以随便换。他真像一个无情天神,遥遥俯视地上的蝼蚁,不动凡心。

季星闻和钟慎跟在他背后,一个暗暗兴奋,一个沉默寡言。奚微把两人扔下,先进浴室洗澡。季星闻连忙说:“我刚洗过了,很干净的!”

钟慎一言不发,倚着卧室墙壁,灯也不开。季星闻不知道灯的开关在哪儿,在墙上摸了半天,刚打开又被钟慎关了。

季星闻有点尴尬,终于读出气氛不对,下意识离钟慎远了几步,莫名觉得自己有可能挨打,但钟慎根本一眼也没看他。

钟慎似乎连自己的情绪都很难控制,季星闻分辨不出那是种什么情绪,直觉不对劲,又远了几步。

直到奚微从浴室出来,亲自打开床头的灯。

其实奚微今晚没打算三个人一起玩,把他们都叫来只是为了让季星闻给钟慎上一课,教教他怎么讨好金主,是惩罚钟慎的一个环节。

没想到季星闻想歪了,把话题往那个方向一引,如果奚微否认,倒显得不够玩得开,惩罚还没实施气势先降一截,便直接顺水推舟,把两人都带进卧室。

奚微坐在床边,松开浴袍带子,头发吹得半干不干,散发一种潮湿的冷香。是沐浴露的味道,比香水隐秘,嗅进鼻腔令人气血躁动。

季星闻很会讨好人,不管钟慎什么表情,先扑到奚微面前,用一种接近于跪的姿势伏在他膝盖上,低头去吻。

奚微冰冷的眼睛盯着钟慎,好似享受的不是季星闻的伺候,而是钟慎苍白的脸色和额角跳起的青筋。

怎么突然变成这样,奚微有点恍惚。他想,他可能是为钟慎的沉默生气。

那么除沉默以外呢,他希望钟慎说点什么?

……反正不是现在这样,一句话也不说。

奚微闭上眼,感觉有什么东西失控了。但他不往深处想,把头脑交给身体指挥,顺从自己最浅层的意志,感受心跳逐渐加速,手一抬,按到季星闻的头上。

但突然,他按了个空。跪在他身前的男人被一股大力拎起,猝不及防摔到了门口。

“咚”的一声闷响,奚微猝然睁眼,电光石火间,季星闻被钟慎推出门外,紧接着房门“哐当”一声关紧,被反锁了。

奚微愣了下,眼前钟慎双眸发红,肩膀难以自控地打着抖,连手指都在抽搐,仿佛空气很稀薄,他深深地吸了半天也没把氧气吸进肺里,整个人濒临崩溃,站也站不稳了。

但还有力量没处卸,只好卸到奚微身上。床头的灯“啪嗒”一声关闭,奚微被按倒——终于,钟慎从他的口中吸到了氧。

四周寂静无声,奚微被前所未有的力量死死压住,嘴唇封闭,呼吸全是钟慎的气息,一只手按到他肩上,用力得骨骼发出脆响,另一只手探进他头发里,抓紧潮湿的发丝,拽得头皮生疼。

钟慎从没有这么重地亲过他,肩压着肩,脚腕抵着脚腕。奚微恼怒地挣扎,摆脱这个暴力的吻,钟慎却突然哽咽了一下,“奚微,”两手按住他的脸,“不管你以后怎么样,今天晚上……只要我一个人,好不好?”

莫名的话语,衬着莫名的表情,突然有泪滴到奚微脸上,叫他一时呆住,没接上腔。

一切如往常那般进行着,直到距离消失,奚微绷紧身躯抓住床单,手腕一抖。

钟慎明显不太对劲,不是吃醋也不是生气,另一种隐在雾里的情绪笼罩着他,让奚微看不清,抓不着。

黑暗中视野晃动,外面有人敲门,但很快脚步声消失,没动静了。

呼吸不畅,奚微胸口起伏,一身热汗。钟慎的皮肤却是冷的,时冷时热,像是在发高烧,情绪不稳定,动作也没章法,仍然抓着他的头发,疼痛比舒服多。

“你还记不记得……”钟慎突然说,“以前你送过我一本诗集,那首诗就是书里挑出来的。”

“……哪首诗?”

“《最后一夜》,”钟慎用了下力,体会着奚微的颤抖,“剧本里没有诗,是我帮导演加的。”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个,他也不解释,思维很混乱似的,很快切到下一句:“我知道你七年前给我买过花,第二次去找你的时候管家说的。他说你很喜欢我,希望我别惹你生气,我相信了一段时间,后来发现他不了解你……毕竟那时他也才为你工作没多久,不够熟。”

“可惜后来,你再也不买了。”

“……”

做这种事的时候不适合聊天,奚微脑袋里一团浆糊,钟慎的声音也不清晰,间或夹杂几句喘,句子更加零碎。可他偏要说——这辈子好像没这么话多过。

“我给你买过花,但你不喜欢。我以为是我买的不对,后来发现不论我买什么,你都不喜欢。跟那些东西的种类无关,你只是对我送的东西不感兴趣。”

“……”

钟慎如此反常,奚微再迟钝也感觉得到。但他不能做什么,钟慎也不给他做任何事的机会,进行得愈发粗暴。奚微从没被这样摆弄过,茫然和怒火却都被对方按下,眼睛被捂住,嘴唇只能用来接吻,发不出声音。

钟慎一面亲他一面模糊地说:“有些时候我看着你,感觉自己在做白日梦。就是那种……一种幻想,不受控的脑电波,在空气里飘,从我这里飘到你那里,但因为我们频率不一样,你什么也接收不到。”

“我很想让你接收,又怕你接收。”钟慎突然停顿了一下,他的脑电波没能给奚微,但另一种东西作为代替,给到了很深的地方。

奚微浑身一僵,潮湿的头发贴在额前,被他一把拂开,落下一个吻——竟然还没结束。

新的一轮依旧不温柔,奚微气得有点受不了,但生气只是一部分情绪,钟慎眼里藏在雾里的那部分情感像海水一样压在他头顶,汹涌,沉闷,窒息,让他发不出火。

“……我也能叫你哥哥吗?”钟慎自言自语道,“你好像很讨厌我撒娇,是因为男人撒娇恶心,还是只有我撒娇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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