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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白罪名(97)

作者:夏六愚 阅读记录


易知秋这才缓出一口气,但同时生出了更复杂的情绪,害怕和惭愧交织着,缠住了他的心。

两人对视一眼,易知秋立马移开目光,他甚至没有勇气去看易宴的眼睛。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巷子里只有无言。

易宴离他一米远,站在泾渭分明的位置,他能听见父亲的呼吸,听见两旁的屋檐滴答着水,周遭寂静,所以每一口呼吸,每一滴水珠落地的声响都清晰地传到易知秋的耳朵里,像是急促的鼓点。

“爸.......”他迈开僵硬的双脚,向前两步,噗通一声跪在易宴面前。

易宴使劲眨了眨眼睛,赶走那点升腾而起的雾气,他狠狠吸了下鼻子:“顾汪洋死在了明秀小区,尸体是四天前发现的,那天出门的时候,我撞见了顾汪洋,他说他要去找小牧,我问你,小牧那天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易知秋惊恐抬头。

易宴不断印证着自己的猜想,声线颤抖,他问:”那是不是.....是不是小牧?“

”不是!“易知秋拼命摇头,“不是他。”

易宴浑身狠狠一震,他眼中已经蓄满泪水,他不敢再往下想,但身为警察的灵敏和骨子里对于职业的尊重,他不得不问:”那....那是谁?“

易知秋不由得闭了闭眼,他感觉自己站在深渊边缘,不管往前往后,都会坠落。

易宴想到了最坏的那种可能,他掐紫了掌心,犹如一个死刑犯,焦躁不安等待着易知秋宣判。

“说话!”

易知秋抬起脑袋,那双眼睛猩红如血,他狠狠吸了一下鼻子:”是.....是我。“

易宴大受打击,身子控制不住地往后往,扶了一下墙才站稳。

”你......“易宴眼眶中含着眼泪,“你说什么?”

易知秋没立刻回答,此情此景,他不知道能说什么。

沉默,漫无边际的沉默。

盛夏的黄昏热意翻涌,下过一场雨,整座城市都笼罩在蒸发的暑气里,奇怪的是,易知秋竟然觉得冷,他畏寒地拢了拢衣领。

过了良久,易宴踩缓过神,他忍住眼眶里的眼泪,强迫自己镇定,掰过易知秋的肩膀,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变成这样?”

易知秋闭了闭眼睛,他使劲吸了下鼻子,垂在腿侧的双手握成拳。

面对父亲不轻不重的询问,易知秋睁开眼睛,视线变得模糊,顿了会儿,如实地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和始末都说了,包括这些年顾汪洋对娄牧之做过的混账事,一字不落,全部坦白告之。

易知秋说:“我们本来定了去Z市的火车票,什么都准备好了,一切都很好。但是.......但是顾汪洋突然出现,我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找到我们的住处,他......他强迫小木头......”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只是抬手抹了一把脸颊,说:“我和他打起来了,他先动手,我是自卫杀人。”

易宴听完后,大惊失色,愣神了好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他没想过这样的罪恶会发生在一墙之外。

事到如今,易宴才明白了所有。

看着易知秋这副模样,在眼眶里打转了许久的泪水,这一瞬间掉了下来,为易知秋,也是为娄牧之。

易宴终于理解了儿子对娄牧之的感情。

原本以为年轻的孩子只是冲动,现在他才知道,那不是冲动,那是最干净纯粹的赤诚。

在这个年纪里,爱了就不顾一切。

易知秋再次闭眼,似乎想要赶走浮现在眼前的画面,淋漓的鲜血,受伤的娄牧之,顾汪洋死不瞑目,这些画面刻进了他心底,日夜折磨着他。

他错失杀人后逃跑,他害怕,他有愧,但他不后悔。

即便到了这一刻,易知秋还是愿意站在前方,替娄牧之挡住所以的苦难,哪怕要他的命。

“你......”易宴揉他的头发,百感交集涌上心头,这一刻好像真相都不再重要了,他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易知秋,像是骂又像是叹:“傻孩子.......”

这段时间,易知秋吃不好睡不好,比起上次见面,他瘦了好些。

“怎么瘦了这么多。”易宴心疼地看着他。

一句话,险些叫易知秋哭泣,其实易宴看起来更瘦,更憔悴,不过短短半个月,他就像老了十多岁。

“爸......对不起。”易知秋怔怔地望着易宴,扬那张风尘仆仆的面容:“那您是来抓我的么?”

易宴抬首,望向骤雨初歇后的天空,夕阳红得刺眼,他老泪纵横:“易家没有孬种,我给你一天时间,要么自首,要么我亲手铐你回去。”

刚走到楼底下,就看见娄牧之穿着睡衣站在阳台上。

易知秋心下一急,他忙打开门,冲上三楼,猛地将人拉进怀里。

娄牧之往后倒了一步,抬头看见易知秋喘着气,不太高兴地说:“站了多久了?怎么不穿鞋?”

接着就被他抱起来了,手掌扣住娄牧之的后背,抱着人下楼。

回到卧室,易知秋轻手轻脚的将人放去被衾上:“本来就发着烧,这么吹肯定得着凉,病得更严重怎么办?”

娄牧之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天色暗了下来,晚霞和余晖消失在地平线,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娄牧之眼睛里有光亮,他的视线随着易知秋转动,一刻也不离,里头浮起了一些情绪。

看了好久,他闷声说:“你骗我,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了。”

心疼的情绪来得快且重,忽地压去易知秋身上,他张了张嘴巴,伸手摸着娄牧之的侧脸,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不过没关系,”娄牧之去抱他,双臂放在他后背上,将人锢紧了:“你回来就行。”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没什么表情,但易知秋听见了,他声音里全是害怕。

他害怕他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

“路上不好走,耽搁了点时间,”易知秋吸了下发酸的鼻子,轻轻地拍他的手臂:“快别抱我这么紧,先吃药。”

娄牧之摇头,他不肯听,反而抱得更紧。

“我退烧了,”娄牧之迟钝地说:“不信你摸摸。”

怀里的人撒谎,明明更烫了。

易知秋艰难地腾出一只手,拿出塑料袋的电子温度计,在他额头上一测,温度显示38.3度。

“你乖,先吃药,”易知秋用特别温柔的声音哄他:“吃了我们去睡觉,我抱着你,一分钟也不撒手。”

娄牧之不要,他害怕。

易知秋:“好不好?”

那双手臂箍得更紧。

易知秋:“听话。”

语气严厉,怀里的人一怔,想了片刻,娄牧之才稍微松开一点手臂:“好好好,我吃药。”

易知秋起身,去了矮几旁倒水,冲泡感冒药,做这些的时候,能感觉到娄牧之的目光一直凝固在自己身上。

他转身时,看到那双漂亮,琥珀色的眼睛向着他。

易知秋吸了下鼻子,狠狠抹了一把脸,他打开那个浅蓝色的保温杯,里头是一锅乌鸡汤,应该不是易宴的手艺,因为打开盖子的瞬间,香味顿时飘散出来,盈满整个房间,他抬着保温杯坐去床边。

直到他坐下,娄牧之似乎一直没眨过眼睛。

用银勺舀了一勺鸡汤,易知秋低头吹了吹;“先吃点东西再吃药。”

娄牧之乖乖喝了一口。

舀起第二勺,递过去的时候,娄牧之说:“你喝。”

两人就这样,一人一口,喝完了一大杯鸡汤,空荡荡的胃感到饱和温暖。

娄牧之吃了药,抱住了易知秋就不肯放开。

他们枕着同一个枕头,盖同一床被子。

“易知秋......”

“我在。”

“易知秋......”

“怎么了,一直叫我。”

“易知秋......”

“别怕,我在这。”

娄牧之不说别的,只是不停唤他名字,像是要确定人真的在这里,在他身边。

易知秋张开双臂,一手搂过娄牧之的腰,一手揽过他的后背,将人圈起来,像是要嵌入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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