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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朝露(39)

作者:松风竹月 阅读记录


“从你进来开始,我就看到你了。”

说这句话时,秦思意的琴弓便直指着钟情的眉心,像一把用以宣誓的剑,也像一根摄魂夺魄的魔杖。

钟情滞怔地看着被照亮的微尘在秦思意身边翩飞,形成一个又一个奇异的光点。他突然就想要和对方说一些必然越线的话,可最终那些词句也只是堵在喉咙里,在他翻身跃上舞台的同时变成了一段再平淡不过的文字。

“要用的曲子定下来了吗?”

两人对调了视角,再度变成了往常一样由钟情去俯视的姿态。

秦思意于是收回视线,垂下眼轻轻点了点头,抬手将谱架上的乐谱翻到了更靠前的页面,同样寻常地回应到:“嗯,萨沙把这里改成小调了,我还在练。”

他说着便顺着所指的乐句拉了起来,直到出现了反复记号才又一次停下。

“好像以前那种苏式音乐。”钟情在对方看向自己之前就发出了评价,并不专业,却巧合地押中了舍长改编时的思路。

秦思意因此流露出一瞬惊讶,转而在起身合上乐谱的动作间问到:“复活节你回国吗?”

“我爸让我回去。”

“在江城?”

“在江城。”

钟情跟在秦思意的身后,看着对方熟练地将琴放回琴盒里,稍等了一阵,才又听见蹲在地上的人说到:“那你要来我家吗?我可以教你弹琴。”

秦思意说这话时背对着钟情,后者只能看见他扣上了那个金属的锁扣。

对方的表情被锁扣上的纹路扭曲,看不清也辨不明,只好就依照那随意的语气,将其当作对话中的平白一句。

“是上次拍玉兰花的房子吗?”

大抵是没有想过钟情还会记得那些未开的花苞,秦思意反倒有了短暂的迟疑。

他起身转向钟情,略停顿了少顷,继而回答:“嗯,要去吗?到时候玉兰应该也开了。”

“要!”钟情应得快,秦思意话都还没说完他就兴奋地答了出来。

他的眼睛像是在黑暗里发光,隔着镁光灯所划出的屏障,哪怕再隐秘也毫无保留地落向了秦思意。

后者拎起琴盒又将乐谱抱在怀里,半天才迟钝地发觉,自己似乎没有办法作出更为直接的回应。

他本能地朝钟情靠近了一些,略微仰起脸,贴了贴对方的耳侧。

“不许反悔。”

“不会反悔的。”钟情压下喉底那些难抑的颤抖,极力克制着给出了承诺。

第32章 痴迷

『“学长,是你在诽谤我。”』

第一节课的笔记在晚餐后回到了秦思意的活页册里,林嘉时和两人一起沿着坡道向上走,在分别的岔路口理所当然地将它从秦思意的手里接了过去。

有林嘉时出现的场合,钟情总是走在靠后一些的位置,尴尬地听着对方与秦思意交流,插不上话,也并不想回答那些偶尔引向自己的提问。

眼前的路口便是他与林嘉时互换身份的分界线,在此之后,林嘉时继续朝塔尔顿走,而他则终于可以再上前两步,站在先前对方站过的位置。

秦思意过分漂亮的五官总会在幽深的小径里生出一股静谧的倦怠,好像他在与林嘉时道别的时间里便用完的所有力气,余下的甚至不足以支撑他维持住最基本的从容。

钟情却格外喜欢,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迈入斯特兰德花园前的时间,独占着眼前这个低迷且冷淡的秦思意。

枯黄的藤蔓在墙上爬出一道道交错的影子,偶尔擦过衣袖,扯出一小阵挽留似的拉力。

秦思意有时会回头,但却并不会说话,钟情便也只安静地在他身边走着,打量那双眼睛无甚情绪地再度落向前方。

冬天到来之后,秦思意就很少再在湖岸的长椅旁停下。

其一是因为天气实在太冷,其二便是对岸的树林褪去了葱郁,稀稀落落染成一片衰败,秦思意不喜欢,于是就不再去看。

钟情不知道这些原因,却听见秦思意无意间提起过一句。

那时一旁的枫树还热烈地红着,映着晚霞与早开的路灯,将对方的皮肤都抹上了一层柔和的暖色。

“再冷一点就不会有这样的好天气了。”

事实上,已经会有白色的雾气于说话间散逸开来,它们很快出现又很快消失,在少年远眺的目光中变成一闪而过的幻觉。

秦思意接着说到:“L市的冬天总是阴沉沉的,好像会下雨,偏偏又只是把云压着。”

那其实是极为晴好的一天,可钟情却顺着对方的话语将目光投向了云端。

他看见月亮已经在橙紫的天空中升起,衬着几片孤零零的云,或许再过一会儿,便能看清环绕在它周围的星星。

“学长。”钟情结束了自己漫长的沉默。

“怎么了?”

“你想申请哪里的大学?”

或许对于他人来说,这是个足够奇怪的问题,并不去问更有指向性的‘哪个’大学,而是漫无目的地将答案扩大到了一整片区域。

可是秦思意却格外自然地接上了钟情的话。

他望着那轮眉月思索了几秒,而后不算多么确定地回答:“我自己选的话,也许会想去M市。”

“因为天气好?”

“嗯,天气好。”秦思意对着钟情露出了一个有些幼稚的表情,“天气好,还不用学新的语言。”

“那为什么不选西海岸?”

“因为我哥哥会去那里度假。”

就像秦思意不曾过问钟情的家庭一样,后者也知趣地从不会多问些什么。

钟情只在知道秦思意有哥哥的那一秒露出了些许错愕,很快便又恢复了先前的状态,安静地和对方一起看着散落在湖面的夕阳。

时间回到现在,秦思意将外套挂在了门后的衣架上。

宿舍的暖气将从室外带回的潮湿彻底蒸发,逐渐令人感受到冬日独有的懒倦。

没了他的笔记,钟情的作业就陷入了某种尴尬的循环。

因为记不起发音和词义去查阅,又因为查阅而添上更多额外的陌生词句。

第一遍熄灯铃响起的时候,钟情对林嘉时的厌恶几乎达到了顶峰,除了反感他与秦思意过于亲密的相处方式,也同样不满他在告别时拿走了那份原本应当只留给自己的笔记。

钟情还记得那张活页纸上有和秦思意相似的气味,淡淡的,像沾着朝露或是晨雾,隐约又散出一些清冷的花香,好像秦思意本身,裹着独一无二的矜贵。

笔尖被他不太高兴地戳在了笔记本上,漾出一圈墨渍,毫不掩饰心底的烦躁。

他盯着桌角的镜子,里面清楚地映出了秦思意的侧脸,泛着被热意晕染的浅淡绯色,透出一种包含蛊惑的纯真。

钟情没法将心收起来,只能避开眼,转头盯着电脑发呆。

磨砂的屏幕映不出对方靠近的动作,因此,直到秦思意的指尖点上纸面,钟情才在耳畔熟悉的字句里意识到,自己正被对方圈在书桌与椅背之间。

“Esto quod audes.”

秦思意指着钟情笔记本上的句子,而后俯下身,凑在后者脸侧问到:“这应该是你去年学的了,你上课没听吗?”

他的表情很认真,浅浅蹙着眉,连唇角都在提问结束后抿直了些。

钟情尴尬地将视线从对方脸上挪回那行单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上课时自己无聊写下的句子。

“Esto quod audes.”他含糊地轻声念了一遍,目光紧锁着秦思意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的皮肤。少年的掌骨在手背上印下漂亮且流畅的弧度,淡淡又显出些并不突兀的泛青脉络,似乎每一寸都刻着足以令人意乱神迷的咒语。

那句由拉丁文构成的谚语在这一眼的时间里重复了成百上千次,推搡着便将钟情带到了看不见的界线之后。

他不自觉地想去抓住秦思意的指尖,并难得为此付诸了实践。

尚且握着笔的右手倏然覆上对方的手背,于两人相似的错愕间,突兀地在秦思意的皮肤上划出了一道没入衣袖的墨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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