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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朝露(153)

作者:松风竹月 阅读记录


——

“钟情,钟情……”

回去的路上,秦思意借着酒精带来的虚幻不断地抓着钟情的外套哭叫。

司机将隔板升起来,为他留下些许的体面,仅剩渐渐嘶哑的嗓音从后座清晰地传达。

“我本来没想这样的。”

“你是不是也讨厌我?”

“为什么还要让我留下啊?”

“我明明一点都感觉不到你的喜欢。”

“好难受啊……”

“我变成以前最讨厌的那种人了。”

“我不想继续了,但是我不可以走。”

“你明白吗?你明白吗?嘉时还活着,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秦思意崩溃地呢喃,一双眼睛空洞地睁着,眨也不眨地让眼泪接连掉下去。

往日落在琴键上的十指死死攥紧钟情的小臂,被对方扣住手腕,惩戒般传来延迟的痛感。

“秦思意,你从刚才到现在根本没有说清过发生了什么。”

钟情过分冷静的语调又在秦思意的心里割上了一刀,他想要对方知道自己尝试表达的心情,可钟情似乎就只在意,为什么会出现方才那个令人尴尬的场景。

秦思意又一次重复起钟情已经听腻的胡言乱语,后者没有办法让他立刻平静下来,只好将握着对方手腕的双臂往回收了点,像先前每一次哄对方时那样,貌似珍重地吻在秦思意的脸颊上。

他吻够了就停下,松开仍在抽噎的青年,鼓励一般,最后又碰了碰对方柔软的嘴唇。

钟情在分开后自然地抬手去擦秦思意的眼泪,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新的习惯。

“别再这样了。”

他放下手,意味不明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第127章 废纸

『秦思意是年少的一个梦,无论过去多久,永远都不曾褪色。』

秦思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撕纸。

起初他只撕一些印错的,没用的谱子,再后来便没有差别地将一切属于他的纸张都撕成不规则的小块碎片,洒落在周围的地毯上。

钟情也不说他,纵容着更频繁地请来保洁打扫。

吸尘器的轰鸣一瞬间将秦思意浪费的时间随着废纸吞下去,他安静木讷地看着,等那些人走后继续开始新的撕扯。

钟情注意到,最初几次对方还会让开,后来干脆就躺在沙发旁,在那些越南裔妇女尴尬的神色间,毫无反应地看着吸嘴从自己眼前移过去。

秦思意好像暂时地失去了听觉,即便他的距离已经近到足以被机器发出的噪音盖过一切声响,他也还是一动不动地窝在原处。

“我给你约了下周的心理咨询。”

保洁人员离开后,钟情说要带秦思意去看医生。

他和以往一样想要叫后者从地上起来,不过这回,还没等他弯腰,秦思意就自己支撑着坐好了。

“不用。”

“你生病了,你自己感觉不到吗?”

钟情其实不该用这样平淡的语气,但他真的疲于面对秦思意各种各样突如其来的崩溃与惶恐,这带给他的精神压力甚至已经超过了生活中其他一切的累加。

他匀不出多余的情绪去供给对方,却也舍不得就这么放对方离开。

“我知道。”

秦思意的面孔总是雾一样朦胧裹着种飘忽的美好,哪怕是现在,哪怕他的躯壳就好像已然困不住灵魂。

他温吞地在片刻后接过自己的话,郁丽的眼眸好费劲地抬起来,凝住钟情,继续道:“我知道也没有用。”

“以后我不在这里了,我就又买不起药了。”

“到头来还是一样的。”

秦思意说完,轻絮地眨了一下眼。

钟情蹙着眉看他清清浅浅地笑,笑完又将眼帘垂下去,扑簌簌在睫毛下落出间错的影子。

“你在说什么?”

事实上,钟情虽然并不否认对方又一次搅乱了自己计划好的人生,但他最终还是在前往波士顿与留在L市之间选择了后者。

秦思意仍需要在这里度过两年的时间,而只要钟情愿意,他随时都可以再拿到一封完美的推荐信。

钟情在意的其实只是对方过分的取悦与讨好。

秦思意歇斯底里也好,悄无声息也罢,就算后者什么都不做,钟情还是会不可避免地萌生出仅属于对方的情感。

秦思意是年少的一个梦,无论过去多久,永远都不曾褪色。

“钟情。”

对方开始撒娇一样轻轻地拽他的衣袖。

钟情应声靠近了,单膝跪倒在秦思意的身边,仍旧微妙地沉着眉眼。

对方调情似的攀他的肩膀,笑着将脸颊凑上来,唇瓣献上一个吻,鼻尖又在脸颊上落下另一个亲吻。

“你看,我停了药还不是好好地活到现在了。”

秦思意轻飘飘地说这句话,随意地去描述本应沉重的生命。

他猫一样在之后歪着头对钟情眨了眨眼,毫不留恋地将手臂收回去,重新倦怠地倒回到了地毯上。

“不要管我了。”

衣领斜皱着露出了一侧的锁骨,秦思意往窗外看去,望见的却不是街景,而是隐隐约约从领口露出的小片红痕。

他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应当算是印证爱的痕迹,他却只在钟情留下它们的瞬间产生过短暂的欢愉。

再之后就只剩下痛苦。

哪怕不去看,不去触碰,仅仅是想起,都觉得心脏里某个隐秘的位置正抑制不住地撕出裂纹。

秦思意直到现在都以为自己的坚持是对的。

殊不知他一厢情愿的拯救,已然变成了一场三个人共同的灾难。

——

初夏来临之际,萨沙特地到学校来找了秦思意一趟。

后者没什么朋友,那些故交更多将他当成一个笑话,明面上避之不及,私底下却满怀好奇地臆想。

秦思意不是不知道他们如何编排自己,但他如今没有去驳斥或是愤怒的能力,只能让堵在胸腔里的情绪沉下去,时不时地察觉到难以消弭的隐痛。

阿廖娜几乎算是唯一愿意与秦思意走近的人。

因此,当萨沙说他们要回R国处理一些私事时,秦思意实际是不舍和期盼着这对兄妹能够早日回到L市的。

“不能在这里解决吗?”

“抱歉,是非常重要的事。”

阿廖娜不说话,萨沙便代她回答。

可即便如此,后者也到底没有提及隐藏在这次突然的返程背后的原因。

萨沙只叫阿廖娜同秦思意道别,扶着车门在两人之间让出了一片位置。

“那你们什么时候会回来?”

秦思意难得对身边的人与事的表现出鲜明的试图去挽留的想法。可阿廖娜什么都不说,低下头,比兄长更早地回到了车内。

秦思意以前觉得自己留不住时间,现在更无力地认为自己什么都留不下。

他好不容易接受了陷入泥潭的生活,然而命运似乎每一次都在得寸进尺,逼着他接受更多的苦难。

秦思意都不会再像最开始那样挣扎了,他自愿,甚至心怀感激地随波逐流。

但一切还是不断地从他手中流走,似抓不住的水波,风轻轻拂过,它们便跟着涟漪晃悠悠地远去了。

萨沙最后并没有回答秦思意的提问。

他犹豫了一阵,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像是随手撕下的纸,也不说上面写的是什么,就那么仓促地塞给了对方。

“如果需要的话,随时都可以联系我。”

不同于钟情,萨沙自始至终都明白自己身上逃不开的使命。

各方势力在东欧的连结不止所谓的商业利益那样简单,他没办法对秦思意说出多么天真的话,哪怕是让阿廖娜重获自由都已经足够困难。

“Linus.”

萨沙认真地叫出了秦思意曾经留在斯特兰德年鉴本上的名字。

“我的承诺依旧有效。”

他大抵是知道对方依旧不会愿意接受自己的帮助,因而并不强求,仅仅加重了些语气,简单地说完了这最后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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