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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朝露(15)

作者:松风竹月 阅读记录


钟情心不在焉地画着,目光偶尔越过画板,更多的时候则是在往秦思意所在的方向瞟。

对方的小腿交叠着指向颜料盒,被合身的西裤包裹着,只在裤腿的末端与皮鞋之间,露出一截套着深棕棉袜的纤细脚踝。

钟情根本就不想画那一堆明度不一的绿色了,他想画秦思意。

想画这个人,想画这张脸,想画眼睛,想画喉结,想画侧颈。

想画对方握着笔的手,想画对方起伏流畅的脚踝。

钟情锁着眉,不自觉地转向了秦思意,画笔上的颜料‘哒’一声掉在地上,沾着地砖,晕出一小圈清浅的,湖水似的绿。

秦思意为这声突兀的轻响抬起眼,睫毛便顺着动作堪堪颤了颤。他合上笔记本,将小臂圈在曲起的膝盖前,而后仰着脸问到:“想出去走走吗?”

钟情曾经在书上看见过,有些作者会用抓人、捕获等词汇去描写某个角色的目光。当时的他并不算太明白那是怎样一种眼神,而现在,就在他与秦思意对视的这个瞬间,他莫名就理解了那些作者想要表达的含义。

对方甚至不需要多余的动作,仅仅只是看着钟情,他便觉得自己该乖乖往对方身边去了。

他没有点头,也并不回答,只有双腿被大脑支配着,诚实地走到了秦思意的面前。

对方抬起先前还揽在膝上的左手,在腕间折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理所当然就用五指握住了钟情的小臂。

微突的骨节因施力而愈发显得分明,随着动作在钟情的外套上逐渐收紧。后者盯着那只被细白皮肤包裹着的手,它一点点将黑色的布料扯出褶皱,再回神时,自己的掌心便已然不受控制地覆了上去。

“你好黏人啊。”

话虽这么说,秦思意到底也没有把手抽走,他对钟情的纵容日益加剧,甚至有时都盖过了与林嘉时相处间的亲密。

馆外有树木挡着,因此雨势并不像先前看上去那么大。

秦思意走出屋檐在树荫下站了一阵,继而笑着将还在躲雨的钟情拽到了身边:“不会淋湿的,过来吧。”

雨天的校园似乎格外安静,这样的氛围在无人的树林里便更为鲜明,沉寂地于空气中酝酿出朦胧的水汽,仿佛连呼吸都与草木同频。

钟情没来由地想,要是在童话里,此刻的秦思意也许是会变成精灵的。

他跟在对方身后,手却依然贪心地由对方握着。

虎口抵住掌侧,不动声色地扣住了秦思意的骨节。

从钟情的角度看过去,他其实已经和秦思意一样高了,哪怕不挺直脊背,只是自然地站着,也并不需要再将目光放成一个仰角。

可他并不为此感到满意,他见过了太多次对方和林嘉时的背影,沿着前往宿舍的坡道,或是途经餐厅的小径。秦思意靠着爬满花叶的篱笆向前走,林嘉时的影子便从前者头顶盖过去,将对方完完全全藏起来。

说不清究竟是羡慕还是妒忌,钟情总会在那些时候生出掩不去的酸涩,饱胀着填满胸腔,难受得几乎就要溢出来。

“学长。”他拽着秦思意的手往回收了些,引得对方停下脚步,踩在一片落叶上,应声对上视线。

“林学长是什么时候长到那么高的?”

秦思意被他问得一愣,很快又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浅浅笑了起来。

恰逢一滴水珠从叶片间滑落,巧合地再砸前者的睫毛上,乍看之下,倒有些像是被钟情给逗哭了。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很高了。”秦思意说着抬手比了比,精准地停在了高出大半个头的位置。

“是吗……”钟情恹恹压低了语调,沉闷地把最后一个字说得极轻,泄了气似的挪开视线,不太高兴地落向了一旁的灌木丛。

说实话,他也并不是装出来这么一副烦郁的样子,只是略微又将情绪加重了些。于是,到了秦思意的眼里,他的学弟就成了一个会因为个子没别人高而生闷气的小朋友。

“你也长得很快啊,”秦思意温和地捧住了钟情的脸,“刚来的时候还没有我高呢,你忘了?”

他说罢又将那只手顺着钟情的下颌移了上去,指尖擦过耳后,不疾不徐地轻轻在后者发间拍了几下。

先前的水珠因为这个动作终于从睫毛上落了下来,贴着秦思意的皮肤淌出一道泪痕似的水渍。

钟情在它真正下坠前将它截住了,曲起骨节勾过秦思意的下巴,挑得对方向他仰出了一个索吻般的角度。

雨雾让整片树林都充斥着浓郁的草木香,密不透风地织成一道墙,仿佛要让所有身处其中的人都被迫接受这股气息。

但钟情嗅到了,掺杂在其中的,微弱的,来自于秦思意的清冽香气。

“学长。”他凑了上去,近得几乎就要贴上对方的鼻尖。

“以后是不是会有很多人喜欢你?”

他离得太近了,秦思意的视线甚至都短暂地没能聚焦。

钟情的五官在这个瞬间模糊得像是能望向多年以后,秦思意为这样的念头流露出些许迷茫,转而又因前一秒的错觉肯定到:“会有很多人喜欢你才对。”

“那学长可不可以最偏心我?”钟情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无论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

“好的好的,最偏心你。”

秦思意无奈地在对方脸上掐了一把。

许是怕钟情不相信,末了又用哄莉莉一样的语气重复到:“在以后的所有人里最偏心你。”

雨水又一次从叶尖落下来,制止不及地于句末砸向了秦思意的唇间。

他还是像钟情第一次来游泳馆时看到的那样,下意识地一抿,接着就用手背将它擦成了一片浅淡的水渍。

“雨好像下大了,我们回去吧?”

秦思意的唇色被那滴雨珠浸得格外红润,饱满得像是咬破了樱桃,只把艳丽的汁液留在了唇瓣上。

如果现在咬一口该是什么味道呢?

钟情的脑海里奇异地冒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他看着秦思意挺拔的背影,突然就从心脏的角落里生出了躁动。

说不清道不明,好像小狗呲着牙想要撕咬主人,可真正张开嘴,却又只会用牙尖挠痒似的去触碰。

两人回到馆内,林嘉时刚巧结束了训练,他从泳池里出来,湿淋淋地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十分好脾气地等着秦思意帮钟情收拾画具。

“你们刚刚去哪里了?”闲着无聊,林嘉时随口问了一句。

秦思意将一支笔收进桶里,见钟情始终不答,只好起身看向林嘉时:“在外面走了一圈,雨好像比之前大了。”

有时候,钟情会觉得自己十分小心眼。

就比如现在,秦思意也许只看了林嘉时一秒,或者在一秒过去前便已然将视线落回了钟情身上,可他还是莫名感到烦躁,仿佛条件反射般顷刻便对林嘉时起了敌意。

这种奇怪的焦虑甚至还是双向的,在厌恶对方的同时,钟情也在为自己不够优秀而困扰,至少从任何一个角度去分析,钟情都不认为自己有哪一点可以即刻就超越林嘉时。

他怏怏不乐地把画板放在了靠窗的位置,将那副被搅得一团乱的画毫无意义地晾着,等到心里那股说不出的气消下去了,这才回过身,继续黏糊糊地凑上前牵秦思意的手。

“学长,今天可以早点回寝室吗?我怕明天来不及赶作业。”两人的指骨勾着指骨,隔着皮肤透出些微带着潮湿的温度。

或许是从树林里带来的水汽,钟情甚至觉得自己暴露在空气里的掌心也并不干燥,他太想独占秦思意的时间了,哪怕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和林嘉时分享。

“可以啊,正好我要回去练琴。”

秦思意的回答十分干脆,不假思索,甚至只在最初开口时回头看了钟情一眼。

他的身上总是萦绕着一缕若隐若现的矜倨,即便专注时再如何温柔,也还是会在某些一闪而过的瞬间,对钟情露出与初见时极为相似的轻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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