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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朝露(123)
作者:松风竹月 阅读记录
优渥的,搭调的,般配的。
蓬勃的,年轻的,充满生机的。
秦思意看见前者再度低下头同女孩说话,熟悉的侧脸藏进他望不到的阴影里,雅致且得体,哪怕只是一道轮廓都耀眼得令人心惊。
玛蒂尔达在那之后盈盈笑了,嘴角随着钟情抬头的动作一点点勾起。
大抵是听见了足够取悦她的内容,再之后她都没有将这个笑容收回去。
秦思意又一次想起了自己听见的钟情与父亲的通话。
后者当然能够拥有供他消遣的玩物,但最终他还是会回到外人眼里完美的轨迹上。
他见过太多先例,仅仅是从塔尔顿或斯特兰德毕业的前辈们就已经给过他足够的警示。
是他自大又天真,以为随随便便就能从丰茂的迷恋里抽身。以至于等到细芽长成了藤蔓,将他彻底困死,他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早就错过了最佳的逃离时机。
耳边还是听不见任何声音,又或者是虚幻的轰鸣在雷声后一直持续至今。
秦思意怔怔望着露台,在车流、霓虹,或许还有命运所隔出的结界下,魔怔一般,不断对自己强调:“不要去期待那些不可能得到的。”
它们太美好了,只会在答案揭晓时让人更加难过。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还有没有小天使记得舍长送的彩蛋里的那句话——就像神话里的珠宝,可望而不可及。
对于秦思意来说,大概也是这样的。
第100章 控诉
『旧事重提。』
秦思意在看钟情外套里的领带。
是那条他在市郊的小店里买的,藏青色的普通领带。
他在一周前的雨夜里也看见过,钟情戴着它站在攒满了鲜花的露台上,低着头很温柔地同玛蒂尔达讲话。
今年的短剧被排到了周末,因而并没有多少人穿着校服。
观众们大多还是穿着制式较为板正的服装,只有少数随意套了件卫衣出现在剧院。
秦思意中规中矩地在衬衫外面穿了件毛衣,对称的温莎结稍稍托住脖颈,在衣领中央鼓起一个优雅的弧度。
钟情同样在用余光看对方,他们已经近半个月没有过深入的对话。
秦思意似乎总是在以各种借口回避,连眼神的接触都好像会惹他反感。
“It is the time you have wasted for your rose that makes your rose so important.”(注1)
钟情在思索该如何开启正确的话题时,舞台上传来了演员们的对白。
扮演狐狸的男孩泪眼婆娑地看着将要离去的‘小王子’,却在临别之际仍旧向对方讲述着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小王子’似是半知半解地低喃,将‘狐狸’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一样的句子在短时间内反复加深观众们的听感,达到了舍长的预期的同时,也让钟情不自觉地在脑海中解读起了这句话。
——你为玫瑰付出的时间,让你的玫瑰变得如此重要。
台上的‘小王子’正往幕布后走,钟情的视线却在朝秦思意的方向看。
后者十指交握着将双手搭在了腿上,纤长的睫毛在剧院弥蒙的光影下些微翘起,随着剧目的进行,触到了风一般,轻轻颤了颤。
钟情又为秦思意浪费了多少时间呢?
客观来说,这实在是一个难以统计的数据。
它间错又密集,不停将前者的计划打乱,由秦思意在精神与心理上的动摇,影响至钟情对日程与未来的不确定。
曾经在诗歌鉴赏课上,老师说过不同的人对爱会有的不同体现——贫穷者愿意付出金钱,富有者愿意付出时间,这就是最简单的用以鉴别爱的方式。
时间在两人的关系中变成了主要的沉没成本,钟情不敢将这直译为爱,但至少,他并不想让自己血本无归。
“明天要不要先吃个饭再回来?我去订餐厅。”
他趁着过场的时间低声向秦思意询问,稍稍朝对方靠近了,挨着后者的耳廓讲话。
钟情的视线始终落在对方的双手上,因此没能注意到秦思意瞬时泛红的耳垂。
他只看见对方的指尖随着他的吐字在手背上稍重地摁了一下,很快又松开,从指缝间抽了出来。
“回学校再吃吧。”
秦思意拒绝了,在外就餐便意味着更长时间的相顾无言,他实在觉得那会令两人都感到更为尴尬。
“钟情。”
“嗯?”
还在烦恼究竟该怎样挑选一个正确的话题,钟情忽地又听见秦思意主动叫了自己。
他万分欣喜地对上后者的目光,几乎可以用幼稚去形容那样纯粹的表情。
但秦思意不能再被打动了,从他在路边回望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知道了,这是只会是一次无疾而终的心动。
“明天把账单给我吧,我把之前的就诊费用转给你。”
“为什么?”
钟情怎么会不知道秦思意想做什么。
他在明知故问,给自己,也给对方一个转圜的余地。
“我没有道理花你的钱。”
秦思意认真地看着钟情的眼睛,就像那个他承诺会偏爱后者的清晨。
剧院幽弱的光线为他的五官蒙上一层薄纱,影影绰绰,哪怕近在咫尺都无法看清他真正藏在面纱下的表情。
“我不要。”
钟情久违地再度表现出了最初的孩子气,他下意识去攥秦思意的手,语气极重,声音却压得很低。
对方的腕骨抵着他的掌心,微妙地传递出与语境相符的抗拒。
秦思意垂眸,安静地凝视着钟情的左手。
他像一个家长一样用无声的指令去逼迫对方,看后者犹豫着渐渐将手松开,仅存最后一点倔强,不舍似的仍旧将指尖搭在他的手腕上。
不能说秦思意是因为钟情花费在他身上的时间才变得像现在一样矜贵文雅。
但毫无疑问的,钟情所付出的时间,确实令他成为了对方眼中攫夺一切的存在。
他注意到钟情在此之后不甘心地咬住了嘴角,受训的幼犬一样,极力克制住濒临爆发的狞恶,直到下一幕开场才终于随着鼓点渐渐松开。
“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吗?”
钟情转了回去,视线落向被聚焦的台前,话题还是围绕着秦思意,恹恹地发问,似乎顷刻间便切换到了另一个更为冷淡的人格。
“没有,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太好。”
秦思意跟着一起望向舞台,他的皮肤上还残余一点钟情的体温,构筑起小范围的隐秘幻觉,总让他以为对方依然舍不得将手挪开。
“如果是因为那天我没有去机场,我可以继续向你道歉,直到你觉得气消了为止。”
“我没有生气……也不需要你道歉。”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明明是你自己说的,让我不要不理你。”
这句话彻底终结了秦思意的回应,他给不出能够自洽的答案,甚至想要否认那是自己曾经说过的内容。
他以为钟情不可能记得。
对于一个只会在年少记忆里短暂存在的角色,有些话记住也是多余。
——
两人的沉默持续到了第三遍熄灯铃。
钟情在经过时不小心碰到了衣架上的领带。藏青色的布料随着动作轻轻晃了两下,指引余光朝窗户的方向瞥去。
秦思意回看的瞬间,顶灯恰好踩着尾音熄灭,钟情的眸子映着月光,像幽深森林里一头模糊了轮廓的野兽。
他感知到了危险,因而并不主动与后者说话,仅仅同往常一样将被子掀开一角,没有发现似的背过身躺下了。
“学长就打算一直这样回避下去吗?”
“把我当成空气,当作没有听到我的问题。”
寝室里没有出现脚步声,钟情应当是站在原地和他说的这些话。
秦思意望着窗外的枫树试图找到足够应对的回答,可惜哪怕他焦虑到呼吸都变得艰涩,脑海里矛盾的思绪到底也没能给他一个合适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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