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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朝露(119)
作者:松风竹月 阅读记录
他的指尖在给出肯定的答案时不轻不重地往秦思意的皮肤上摁了一下,掐出微妙且短暂的窒息,让后者不得不分心转移注意。
“我想在学校里待着。”
秦思意轻缓地吐字,一只手抬起来,握在了钟情的腕间。
他有些不舒服,胃里似有似无地一阵阵抽动,连带着胸腔也泛起倒逆的不适感,传递至喉咙,被对方先前的举动牵引出生理的反胃。
“那我陪学长一起留在学校。”
钟情的手在话语间被推开了,不过他并未觉得不满。
秦思意脸色不好,覆在他腕上的手掌透着凉意,掌心却又仿佛隐隐渗出了汗。
他体会不到对方的煎熬,能够做的就只有尽量不去施加压力。
“下次去的时候问问医生可不可以换药吧。”
秦思意不说话,棕黑的眼仁跟着钟情的视线游移。那眼神甜津津的,一点儿都看不出躯壳下藏着的哀郁,清冶得好像掉进春池的琥珀,晃晃悠悠在眸间铺上一层水色。
钟情想要亲亲对方的眼睛。
他莫名觉得,也许吻一下秦思意细薄的眼帘,那些难熬的情绪就都会从对方的身体里消失。
窗外的暴雨一声重过一声,钟情却很轻很轻地用指腹去碰秦思意的眼睛。
后者本能地阖上双眼,凭借听觉与触觉去猜测钟情的举动。
温热的指腹许久才从眼前挪开,托起秦思意仍旧冰凉的手,在指尖落下更为柔软的触感。
他听见钟情在那以后万分不解地低喃:“怎样才可以让你不这么难受呢……”
——亲一亲我吧。
秦思意的回答一直留到了这天傍晚。
时间过去太久,以至于他都忘了自己有过这个想法。
钟情出现在琴房门口的一瞬,走廊的灯光把他的轮廓描得像在前夜的梦里一样。
秦思意花了几秒的功夫才看清,对方饱满的唇瓣自然地抿着,让他忽地回忆起早晨没有说出口的念头。
琴房的空间不大,关上门就更显得逼仄。
秦思意让出了半张琴凳给钟情,自己往窗边靠了些,顺道合上了还没改完的谱子。
“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
对于钟情,秦思意的想法总是矛盾的。
他可以盯着对方的嘴唇想象自己骗走一个吻。
也可以心慌不定地自我纠正,这是应当被审判的罪恶。
他的恐惧来源于很多事情,但每分每秒的忏悔却都是因为钟情。
秦思意既想摒弃那些错误的情感来为先前的一切赎罪,又舍不得对方将视线从自己身上收回。
相逆的思绪不断在脑海中制造冲突,搅得他心烦意乱,进退失据。
他迫切地需要一个能为他指明方向的事件。
一次对白也好,一场冲突也罢,再不济哪怕是钟情的抵触都没有关系,只要能让他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做就好。
顺着这个念头,秦思意毫无征兆地朝钟情靠了过去,带着一身朝露的清香,差一点就要贴上对方的侧颈。
他几乎听见了钟情的脉搏,慌乱到甚至控制不好呼吸,心跳如擂地颤着双臂,就连支在掌下的琴凳都好像跟着摇晃起来。
秦思意只要再靠近毫厘就能碰到钟情了。
然而教堂的钟声偏偏在这最后一点距离之前穿过了大雨,如同连串的重复警告,一声接着一声撞进了秦思意的耳朵。
他闻声停下动作,茫然地抬头看向钟情。
少年平直的眉眼在此之后渐渐蹙起,说不清是不满还是反感地与他交视。
秦思意只会无措地怔在原地,听窗外审判似的钟声。
他看见钟情将手抬了起来,仿佛是想拒绝,也极有可能是要把他推开。
可是预料之外的,对方的手掌在触碰到他的脊背后小心翼翼将他揽住了。
钟情颤抖的指尖托着他的后腰,半晌才问出一句:“是要抱一下吗?”
秦思意听见对方就连声音也稍稍在颤,变成一种青涩的可爱,叫他拿不准该以怎样的心情去对待。
他只好自暴自弃地想到,琴房外的世界已经足够痛苦了,他心甘情愿为这一秒的悖逆承担更多的罪责。
“嗯。”
良久,秦思意挨在钟情的颈窝里,好轻地应了一声。
第97章 转机
『“好像又要下雨了。”』
【Richard】:抱歉,玛蒂尔达。我腾不出时间,希望你可以找到合适的舞伴。
连日的暴雨暂且停了,天色却没有变得晴好,依旧阴沉沉的,似一团没有搅开的纸浆。
钟情回复玛蒂尔达的信息时,秦思意刚巧挂断了从江城打来的电话。
他手足无措地在琴键上按下了一连串低音,震得耳畔几乎产生出持续的幻听。
可他并不为此感到抗拒。
这个忽至的消息在一瞬间将所有的忧悒化作欣喜,代替药片,成为了支撑他倦怠心绪的一剂良方。
秦思意向来不觉得梦是一个好的预兆。
然而这次,他却对前几日古怪的梦境给出了截然相反的评价。
在反应过来母亲终于可以离开栖江疗养院的那一刻,他忽地回想起了发生在梦中的审判。
化身修道士的钟情高举着手中的十字,在众人的簇拥下,于草垛被点燃前撒下了用以驱邪的圣水。
秦思意听见爆发自人群的欢呼,掺入火焰燃烧时‘噼啪’的声响,使之不再是一场刑罚,而更像是久违的狂欢。
镣铐被烧红了烙进皮肤里,一点点贴近骨骼,在梦境的最后随着木制的火刑架一起崩塌。
这算不上是一个多么好的梦,换到其他人身上,大抵都会用‘恶梦’一词来形容它。
但秦思意却产生了截然不同的想法,他妄自揣测到,或许神已经在虚构的世界中完成了对他的惩罚。
——
最后一个短假就在下周,挤进社交季的末尾,伴随夏季的余热,试图让少年少女们的躁动在冬天到来之前蒸发。
秦思意申请了周五傍晚的离校,算上周一全天的假期,留出了充足的时间往返于L市。
订机票的时候钟情就在边上,拎了把椅子坐在休息室的窗前,眼睛眯起了些,好认真地去看秦思意的屏幕。
“只订单程?”确认订单前,钟情提醒似的问了一句。
秦思意点点头,解释道:“万一有事要多留几天,改签反而麻烦。”
“那等到时候告诉我吧,我早点去机场。”
初秋的风大,钟情说这句话时蓦地有一条树枝被吹到了窗上,带着叶片‘哗啦啦’擦出一阵响,惊得秦思意来不及回答便朝对方身后看了出去。
“好像又要下雨了。”
钟情没有回头,只看秦思意的眼睛就瞧见了扭曲的树影。
他倒是将后者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无声地从瞳孔间映出休息室的灯光,不知为何却始终没有听见对方说任何一句话。
“怎么了?”钟情又问。
秦思意摇了摇头,中间停顿了数秒,之后才慢吞吞地开口。
“没什么。”
这样的顿滞其实是一件有迹可循的事。
不止突然的惊吓,有时就连日常的对谈间,秦思意都会莫名表现出近似于走神的行为。
它或许是病症的一种体现,但钟情更愿相信那只是药物的副作用。
从接到电话的那天起,对方便有了鲜明的好转,钟情有足够的时间等他,等秦思意重新找回最初那一眼的傲慢矜骄。
“周五要叫司机来接你吗?”
秋季学期有一场青少年艺术展,钟情提前报了名,和老师约好在周五晚上挑选画稿。
这类大型比赛及展会上的成绩关乎此后对学校的申请,因此他难得没有将秦思意放在优先位,而是决定按照原本的安排,在下午的课程结束后前往画室。
窗外的乌云在他问完这句后散开了,投落久违的夕阳,从云间斜照到休息室的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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