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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朝露(115)
作者:松风竹月 阅读记录
他用手掌托在了对方的脸侧,拇指点着耳垂,分开虎口,将食指卡在了秦思意的耳后。
“学长,你知道自己可能生病了吗?”
钟情向前挪了些,呼吸好柔和地撒在秦思意的皮肤上。
后者不自觉便将脑袋歪向了他的掌心,盯着他因吐字而开合的唇瓣,说不清是沉迷还是疑惑地眯起了眼睛。
秦思意想往钟情的嘴唇上咬一口,但对方还在提问,打断他人的发言似乎并不是一个多么礼貌的行为。
他等着钟情把话说完,看那两瓣嘴唇重新抿成一条显得淡薄的直线,而后将指尖放上去,恶劣地往下摁,心满意足地看它们为了自己再度分开。
“我不该看见那些的,是吗?”
他去回问钟情,眼神湿漉漉的,迷茫又郁丽,带着与之矛盾的意味不明的蛊惑,好像他实际上也是一只试图引诱圣子堕落的恶魔。
钟情顺着秦思意指尖的力度点头,在对方的问题之后轻轻应了一声。
他将那柄翻书杖如同短剑一样握在掌中,松开托着对方脸颊的另一只手,转而扣住秦思意的手腕,好珍重地将对方的脉搏贴近了心口。
“但是我会保护你的。”钟情说,“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的。”
秦思意从未听见过这样的承诺,因此在最初的一秒,他根本就理解不了自己所接收到的讯息。
他只能愣在原地,隐约地触碰着从腕间传来的钟情的心跳。
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永不止息的鼓点。
他长久地凝视对方,沾湿的睫毛细碎地颤动,在呼吸里间错地掺入抽噎似的气音。
钟情不去打搅他,安静地等待着秦思意做出源于自我的动作。
最初的那滴眼泪彻底消失在机器制造出的冷气中,自秦思意的眼眶坠落,融进了钟情温热的皮肤里。
秦思意在很久之后终于迟缓地朝钟情靠了过去。
他慢慢将脑袋挨到了对方身前,双手穿过腰边的空隙,越过钟情的小臂,试探一般,好轻好轻地环住了对方。
“我睡不着。”
他躲在钟情怀里呢喃,语气恹恹的,似乎这样的嗓音就已经耗尽了他残余的气力。
“我想睡觉,钟情。”
秦思意还在继续,只是那些轻语又带上了求助的意味,变得哀郁且弥散出令人怜悯的苦痛。
“他们都是怎么睡着的呢?”
他在这句过后将脑袋垂得更低,深埋进钟情的臂弯,甚至因为过近的距离,在话音落下的瞬间,衔住了对方的衣袖。
钟情不知道秦思意口中的‘他们’都指代谁,后者没有将嘴唇松开,反而得寸进尺地又咬紧了许多。
他敛着目光去看,秦思意漂亮的后颈就在昏暗的室内氤出层玉一样的光,白生生曲出一道弧线,隐秘地没入衣领下看不见的阴影里。
钟情不声不响地拍着对方的肩胛,宽大的手掌在布料外展开,指尖则连着修长的骨节,恰到好处地点在秦思意的皮肤上。
他注意到对方会在每一次触碰后轻颤,不像害怕也不算抗拒,而是一种瑟缩怯懦的,对渴望的反向表达。
换到其他时间,钟情一定会让自己的指腹顺着对方的背沟不断下滑,但此时此刻的秦思意实在让人生不出多少作恶的闲心,哪怕只听那些毫无意义的呢哝,都足够催生绵延的沉痛。
“学长,给你预约一个医生好不好?”
钟情去征求对方的同意,指尖从秦思意背后离开,转而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屏幕的光亮一瞬间映出了后者的表情,苍白清瘦的轮廓被垂落的睫毛遮出成片的影子,那古典而挺拔的鼻梁则由于呼吸的不畅皱了皱,牵动下巴,展示出极度易碎的清冶。
钟情听见他叹息般‘嗯’了一声,低敛的眼帘跟着视线抬起来,露出泛红的眼尾,沾着尚未干透的泪痕,从眉目间自然地弥散出一种足以将人溺毙的潮湿。
他用那样一双眼睛去盯钟情,用他带着凉意的指尖描钟情起伏的唇线,最后停在钟情滚动的喉结上,不明所以地按了下去。
“你在正确的世界里,对吗?”
秦思意看着钟情的双眼去问,纠缠似的,仿佛后者不给出答案,他就要永生永世地攀附在对方的灵魂旁。
然而钟情并不在乎从秦思意身上滋生出的黑暗,他先是点头,而后又否认着将脑袋摇了摇,攥住秦思意游离的手,像先前一样,坚定地给出了答案。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
次日稍晚些时候,钟情带着秦思意去了一家私人的心理诊疗室。
办公室的位置在一栋安保措施严密的大楼,因此即便地处市区,也还是在工作日里保持着相对的安静。
比起一般印象里对于诊所的描述,这里被布置得更像一间温馨的阅读室。
医生提前准备好了茶点放在沙发旁的矮几上。秦思意到的时候,还能看见些许从壶中蒸起的水雾。
钟情在两人的对谈开始前被请了出去,倒不是由那位显然经验丰富医生提出,而是秦思意在分明不安的神色里忽地松开了他的手,仰头小声说到:“你可以在外面等我吗?”
对于这样的请求,就连医生都表现出了一瞬的惊讶。
他没有多说什么,沉默着在一旁观察他的病人与朋友之间的互动,继而在极短的时间内确定,今天的话题该在自己的引导之下,由这位病人主动开启。
事实上,秦思意的逻辑并没有因为幻觉的产生而变得过分混乱,他比大多数同类型的患者都要清晰地进行着表述,甚至也不介意偶尔涉及某些较为隐私的提问。
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秦思意仍维护着表面的从容,他谈吐文雅,举止礼貌却并不拘谨,举手投足间皆是由金钱与礼教浸润出的优渥。
医生不常接触到这样的患者,同样的家境下,他们大多受够了父母与家族给予的约束,表现出彻底的,无望的放纵。
但眼前的少年仿佛被困在了重重枷锁之中,一举一动都标准到值得被写进那些教会学校的教科书里。
如果是在修道院的门内见到对方,那么他必然会将秦思意当成一名成长在教条之下年轻修道士。
对方身上的气质更让人觉得他应当在烛光下唱古老的赞美诗,而非坐在这里,用某种飘忽且抽离的神情,阐述令自己恐惧的本源。
“我看见……那个人从画像上走出来了。”
“是他改变了既定的印象这件事让你产生了违和感吗?”
幻觉的诞生当然包含着更深层次的诱因,但现在,秦思意对着医生的提问摇了摇头,将话题引向了对之后的画面的描述。
他将双手在身前握紧了,十指交错,抠着手背上的皮肤,表现出显而易见的紧张。
医生并不去催促他,而是给出充分的时间令其调整,哪怕突然又改变主意不想继续也无妨。
秦思意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眉心也随之愈发拧紧,他在数十秒后方才决定了什么似的深深吸了一口气。
饱满的下唇被咬紧又松开,即刻褪去病态,染上发烧一般靡丽的殷红。
他应当是组织过措辞,将一句话说得像是在台前的讲演,字正腔圆地让所有词汇脱口,最后重新抿起嘴唇,等待审判般垂下了脑袋。
“他变成了一名神父。”秦思意说。
“他告诉我,神不能祝福罪孽。”(注1)
“我其实并不相信这些。我没有参加过学校的圣餐礼,没有唱过圣歌,也拒绝了演奏的邀请。”
“但现在,我产生了动摇。”
秦思意在这里停了下来,又一次将要窒息般竭尽全力地将空气吸进肺里。
他在吐气时甚至发出了微弱的颤音,零碎地从身体中掉出来,变成过分压抑的畏怯。
“我正经历的一切,会不会就是对我的罪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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