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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朝露(113)
作者:松风竹月 阅读记录
他只好继续清醒地睡下去,一遍遍告诉自己,千万不可以打碎这个诞生在真实世界里的梦境。
指腹擦过睫毛的重量和以往的一切体验都不一样,很难说那近似于尘埃,也不能用揉搓眼睛的力度去比较。
它更像是一种幻觉,轻飘飘的,却连那根手指行进到了哪里都能清楚地感受到。
秦思意不敢动,眼帘却在钟情的指尖即将离开眼梢前挽留似的皱了一下。
他察觉到这让对方更果断地将手收了回去,似有似无地残余些许香气,就连呼吸的声音都消失在了漫长的岑寂里。
——钟情走了吗?
——还是,仍旧看着自己?
秦思意拿不准对方的举动,只好僵硬地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尽量不让自己露出破绽。
他在很久以后才听见一声落得极为小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道忽而放松的绵长吐息,重新向他昭示了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存在。
好在对方似乎没有了要继续留在这里的意思,那脚步携着轻絮的声响渐远,一点点从秦思意的耳畔消散,最后停在门把被转动的声音之前,幽幽被‘咔嗒’的轻响击碎了。
——钟情为什么要来这里?
在八音盒响起之前,秦思意始终都在被类似的问题所困扰。
他其实可以有很多答案,甚至正解也列于其中。
可大脑总爱回避似的让线索围着它们打转,绕成纷乱错误的假想,并留下最令人感到深刻的印象。
他缓缓从床头坐起来,挨着身后的靠枕,懒怠地盯着被框在窗棂里的月亮发呆。
钟情在走廊里拧上了多少次发条,秦思意便听着那曲子神思散漫地游离了多久。
后者不好说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回想起灵魂尚且无法脱离躯壳。
他迟钝地勾了勾搭在床边的手指,像是还不适应这具身体一般,摇摇晃晃地踩到了地板上。
搁在台灯下的八音盒不见了,只有抽屉里还装着一柄琥珀制成的翻书杖。
秦思意的日记也藏在那里,钟情没能发现,就这么错过了真正读懂前者的机会。
布艺的封皮下记载的大多是秦思意认为的琐事。
比如练琴时总是错漏的音符,L市永远算不上明快的天气,解不出的数学题,记错含义的单词,即将到来的比赛。
以及很多很多遍,让他人去看,只会认为毫无意义的‘钟情’。
【我有些记不清最近的日期。今晚倒是个好天气,可晚餐前下了场暴雨,该写晴,阵雨,还是雨转晴?】
【钟情把嘉时送的八音盒拿走了,我有点舍不得,但他好像很喜欢,所以送给他也没有关系。】
笔尖在这句话的末尾停了下来,秦思意开始回想他们去看茶花女的那天。
也是突至的暴雨,并不愉快的晚餐,还有一样在数小时后消失于天际的乌云。
那晚的月光和今夜很像,甚至命运巧合地也让他将生日礼物送给了钟情。
不同的是,他和对方说了‘生日快乐’,而钟情没有,钟情仅仅用那双冷淡又寡幸的眼睛远远望着秦思意。
可假使令对方印象深刻的并不是自己,那么是否应该接着往后想?
秦思意怔怔坐在桌前,出神地盯起了渐渐洇开墨渍的纸页。
他的思绪飘得极远,记忆不断闪烁回溯,直至跳转到去为外祖父扫墓的清晨。
印象里,钟情订的不只有郁金香。在店家送来的礼盒里,还有一枝被单独包装好的白色山茶花。
——那枝花去了哪里?
秦思意发疯似的回想,仿佛确认那枝花并不存在,就可以成为钟情是为了自己拿走八音盒的佐证。
然而越是仔细地搜刮脑海中残余的画面,纯白的花朵便越是醒目地出现在眼前。
他几乎认定自己出现了幻觉,伸手在空无一物的日记本上一挥,继而攥紧手掌,像是切实将什么握在了手里。
可掌心再度摊开,那里却什么都没有,余下指侧不知在何时沾染的墨痕,黑漆漆的,好似一颗空洞幽深的眼仁。
第92章 答案
『逃亡的路上,秦思意押中了正确的选项。』
秦思意在前一天夜里做了许多记不得的梦。
醒来的瞬间,现实与梦境的杂糅感让他产生了长久的,异常飘忽的迷茫。
他放空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而后看向身侧,记忆里应当已经被钟情拿走了的八音盒,此刻又莫名出现在了原本的位置。
艰难苏醒的神思在这之后陷入了新一轮的混乱,引导着他不断否定正确的记忆,转而对一切产生怀疑,反复地尝试确认,自己是否仍在梦中。
可当他回想起来,取出抽屉里的日记本,上面的字迹却清晰地表明,八音盒的确是在走廊上响起过的。
带着疑惑,秦思意换好衣服朝餐厅走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下过雨,L市的天气难得晴好。阳光穿透玻璃,铺洒在餐桌的漆面上,同精致的餐具一起,闪烁出优雅且炫目的光。
钟情没有坐在主座,而是将餐盘放在了长桌的侧边,空出一张工艺最为复杂的座椅,让它肃然正立在古老的肖像画下。
他看见秦思意从远处向餐厅的方向走来,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期待。
直到对方从用以划分空间的门框下穿过,他这才重新将视线落在秦思意身上,无甚表情地从领口移向额前。
“擦药了吗?”钟情问到。
这个寻常的问题打乱了秦思意预设好的内容,他的动作为此一滞,短暂地在门边停留,尝试着理解一般,稍等了一会儿才给出回答。
“嗯,下来的时候涂过了。”
他从餐台上取了片面包放进面包机,在等待的时间里,始终纠结着要不要去问那个显然会令人感到失礼的问题。
从机器银色的镶边上,秦思意能够隐约看到钟情将脑袋低了下去。
对方大概没有继续看他,而是将注意力放回了早餐上。
他于是愈发煎熬地将指尖抵着台面,盯着对方的倒影,深深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你昨晚来过我的房间吗?”
面包被弹出的瞬间,他终于下定决心去问。
即便没有转身,也不敢将话音和语气放得太重,钟情的目光却还是透过银边上模糊的影子,直观地带给了秦思意如芒刺背的反馈。
那其实映不出对方的五官,更遑论神情,身后的一切都只是涂抹开的色块,随着窗外的光线,树影一样连片地游移。
可或许是出于直觉,秦思意很难将间隔在两人问答间的沉默认作是钟情对于答案的思索。
对方的嗓音越过曙光,不疾不徐地振动鼓膜,让前者感受到并非由雅致的声线所带来的平和,而是诡异的,咄咄逼人的遏止。
“没有。”
钟情轻描淡写地掩过事实,切了一小块黄油抹在面包上,斯文地将它举到了嘴边。
他用余光观察着秦思意的一举一动。
对方在之后端着餐盘转身,霎时陷入了飘浮的金色晨曦里。
那张气色不佳的脸没有在朝阳的衬托下显现出应有的生机,反而隔着层面纱似的,呈现出细腻且毫无掩饰的阴郁。
秦思意朝他走过去,同在学校时一样,将餐盘放在了正对的位置。
主座后巨幅的肖像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两人,用自己存在于百年前的双眼,为他们划出一道无形的屏障。
钟情不知道秦思意在困扰些什么,只看见对方一小口一小口将早餐咽下去,皱着眉,试图确认什么一般,在每一个动作之后,用指尖,用手掌,去触摸喉结、餐刀以及桌面。
“学长?”钟情叫他。
秦思意被这突如其来的呼唤惊得一怔,匆忙抬眼,惴惴抵上对方的视线。
他像是短暂地患上了失语症,微张着双唇,让钟情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眼前的少年真的会有如此木讷呆滞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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