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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纳代船长洗刷,但是也承认他“也许”克扣伙食——吞没九十磅乳酪,多报咸肉,造假
账。至于扣食水,那是他太功利主义,省下水来浇灌面包果树。后来他第二次衔命去取面包
果,澳洲海洋探险家马太·福林德斯那时候年纪还小,在那条船上当士官,后来回忆船上苦
渴,“花匠拎水桶去浇灌盆栽,他和别人都去躺在梯级上,舐园丁泼撒的琼浆玉液。”士官
尚且如此,水手可想而知。邦梯号上有个少年士官偷了船长一只椰子,吃了解渴。船长买了
几千只椰子,一共失去四只,怪大副追查不力,疑心他也有份。在这之前几天,派克利斯青
带人上岸砍柴汲水,大队土人拦劫,事先奉命不准开枪,因为怀柔的国策。众寡不敌,斧
头、五爪铁钩都给抢了去。土人没有铁器,异常珍视,拿去改制小刀。回船舰长不容分辩,
大骂怯懦无用。
在塔喜堤,船长曾经把土人馈赠个别船员的猪只、芋头和土产一律充公,理由是船上只
剩腌干食品,需要新鲜食物调剂,土产可以用来和别处土人交易。大副有个土人朋友送了一
对珠子,硬没给他拿去。但是这都不是什么大事,等回国后去海军告发,还有可说,中道折
回押解交官,一定以叛变罪反坐。不但是十八世纪的海军,换了现代海军也是一样。五○年
代美国著名小说改编舞台剧电影《凯恩号叛变》(“TheCaineMutiny”)—
—亨佛莱波嘉主演——本来是套《叛舰喋血记》,里面一碗杨梅的公案与那四只椰子遥遥相
对,但那只是闹家务,要不是战时船长犯了临阵怯懦的罪嫌,不然再也扳不倒他。
克利斯青不是初出道,过了许多年的海员生活,不会不知道里面的情形,竟想出这么个
屎主意,而且十分遗憾没能实行,可见他理路不清楚。影片中迟至抵达辟坎岛后,才倡议回
国对质,更不近情理,因为中间有把船长赶下船去这回事,有十八个人跟去,全挤在一只小
船上,在太平洋心,即使能着陆,又没有枪械抵御土人,往西都是食人者的岛屿。这一个处
置方法干系十九条人命,回去还能声辩控诉船长不人道?
密契纳这篇翻案文章纯是一面倒,也不能叫人心服:“无疑地,福莱彻·克利斯青的原
意是要把船长与忠心的人都扔到太平洋底,但是叛党中另有人顾虑到后果,给了布莱一干人
一线生机……”这未免太武断,怎见得是别人主张放他们一条生路,不是克利斯青本人?书
中并没举出任何理由。而且即使斩草除根,杀之灭口,一年后邦梯号不报到,至多两年,国
内就要派船来查,这条规则,克利斯青比他手下的人知道得更清楚。
还有白颜等两个士官、五名职工没来得及上小船,挤不下,船长怕翻船,喊叫他们不要
下来:“我不能带你们走了!
只要有一天我们能到英国,我会替你们说话!”克利斯青不得不把这几个人看守起来。
大船继续航行,经过一个白种人还没发现的岛,叫拉罗唐珈,岛上土人胆小,也还算友善,
白颜不明白他为什么不选作藏身之地,却在英国人已经发现了的土排岛登陆,土人聚集八九
百人持械迎敌,结果没有上岸,驶回塔喜堤,补充粮食,采办牲畜,接取恋人,又回到土排
岛。这次因为有塔喜堤人同来,当地土人起初很友好。
他们向一个酋长买了块地,建造堡垒。克利斯青坚持四面挖二丈深四丈阔的水沟,工程
浩大,大家一齐动手,连他在内。不久,带来的羊吃土人种的菜,土人就又翻脸,誓必歼灭
或是赶走他们,一次次猛攻堡垒,开炮轰退。渐渐无法出外,除非成群结队全副武装。生活
苦不堪言,住了两三个月,克利斯青知道大家都恨透了这地方,召集会议,一律赞成离开土
排岛,有十六个人要求把他们送到塔喜堤,其余的人愿意跟着船去另找新天地。
密契纳为了做翻案文章,指克利斯青抛弃同党,让他们留在塔喜堤,军舰来了瓮中捉
鳖,其实是他判断力欠高明,大家对他的领导失去信心,所以散伙。回塔喜堤,诺朵夫认为
是怪水手们糊涂,舍不得离开这温柔乡。大概也是因为吃够了土人的苦头,别处人生地不
熟,还是只有塔喜堤。仗着布莱一行人未见得能生还报案,得过且过。克利斯青为了保密,
大概也急于摆脱他们,把白颜一干人也一并送到塔喜堤上岸。
第一次船到塔喜堤的时候,按照当地风俗,每人限交一个同性朋友,本地人对这友谊非
常重视,互相送厚礼,临行克利斯青的朋友送了他一对完美的珍珠,被船长充公未遂。这种
交友方式在南太平洋别处也有,新几内亚称为“库拉”(kula)——见马利脑斯基
(B.Malinowski)日记——两地的友人都是一对一,往来馈赠大笔土特产或是
沿海输入的商品,总值也没有估计,但是如果还礼太轻,声名扫地,送不起也“舍命陪君
子”。收下的礼物自己销售送人。这原是一种原始的商业制度,朋友其实是通商的对手方,
也都很有大商人的魄力。连南美洲西北部的印第安人也有同样的制度,直到本世纪五○年代
还通行。都是交通不便,物物交易全靠私人来往,因此特别重视通商的搭档,甚至于在父子
兄弟关系之上——见哈纳(M.J.Harner)著《吉伐若人》(“TheJivar
o”)——塔喜堤过去这风俗想必也是同一来源,当时的西方人容易误解,认为一味轻财尚
义。克利斯青最初准备只身逃亡,除了抛撇不下恋人,一定也是憧憬岛人的社会,满想找个
地图上没有的岛屿,投身在他们的世界里。但是经过土排岛之难,为了避免再蹈覆辙,只能
找无人荒岛定居,与社会隔离,等于流犯,变相终身监禁。不管这是否他的决定,不这样也
决通不过。
白颜住在塔喜堤一年多,爱上了一个土女,结了婚。英国军舰来了,参加叛变的水手们
被捕,白颜等也都不分青红皂白捉了去。原来出事那天晚上,克利斯青正预备当夜溜下船舷
潜逃,在甲板上遇见白颜,托他回国代他探望家人,万一自己这次远行不能生还。白颜一口
应允。克利斯青便道:“那么一言为定。”不料船长刚巧走来,只听见最后两句话,事后以
为是白颜答应参加叛变。
出事后,布莱指挥那只露天的小船,连张地图都没有,在太平洋上走了四十一天,安抵
马来群岛,是航海史上的奇迹。回国报案,轰动一时,英王破格召见。跟去的十八个人,路
上死了七人,剩下十一个人里面,还又有两个中途抗命,“形同反叛,”,一个操帆员,一
个木匠。到了荷属东印度,布莱提出控诉,把这两个人囚禁起来,等到英国候审。结果只有
木匠被堂上申饬了事,另一个无罪开释。
布莱在军事法庭上咬定白颜通谋。白颜的寡母不信,他是个独子,好学,正要进牛津大
学,因为醉心卢骚、拜伦等笔下的南海,才去航海,离家才十七岁,这是第一次出海,与布
莱是世交,他母亲重托了他。案发后她写信给布莱,他回信大骂她儿子无行。这母子俩相依
为命,受了这刺激,就此得病,白颜回来她已经死了。
布莱对白颜是误会,另外还有三个人,一个军械管理员,两个小木匠,布莱明知他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