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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我的大床上,被我踢到床下的鬧鐘顯示下午一點。
對於我是如何從遇襲的暗巷走到五分鐘腳程外的公寓、再搭電梯上到七樓、從十一把鑰匙中拿出對的那把插進鎖孔開門,完全沒有一點印象。
床上並沒有很多血,我也不感覺痛,對暗巷遇襲那件事可說一時沒想起來。
雖然不累也不倦,但我還是想如往常洗個熱水澡,外套一脫,發現脫不下來。莫名其妙走到鏡子前一看,才發現一把狗娘養的刀穿過外套,插進了我的背。
「見鬼了。」
我對著鏡子嗤之以鼻,還有閒情逸致拿手機自拍了一張。
此後的事你便很清楚,我卻很糊塗。
4
我是死了。
即使一個小時前我「還算活著」,現在我的腦袋正中了一槍,肯定也死了。
我究竟被搞了什麼,怎麼死到這程度還活著,而且意識他媽的無比清醒呢!
我看了很多電影,也演了很多你沒看過的爛電影。但我想我們一定同時想到了「惡靈古堡」、「28天毀滅倒數」、「活人生吃」、「芝加哥打鬼」、「活死人之夜」、「活屍禁區」、「生人迴避」、「活屍日記」這些殭屍橫行的片子。加上只發行影碟不上戲院的C級片就更多了。
在那些片子裡,一大堆行動遲緩的殭屍在大街小巷裡走來走去,口中不時發出沒有意義的喃喃聲。遇到人就咬,看見會動的東西就想吃,被打爛腦袋才會「死掉」。
我現在意識清晰,但可不保證幾個小時、甚至幾分鐘後我還會如此。畢竟我的腦袋有一半都摔在地上塗得亂七八糟,要說我還有腦,實在說不過去。
過不久,我可能也會變成其中之一。像蛆蛆一樣意義不明地活著。
想到這裡,那些軍人把我囚禁在這裡似乎合情合理。
按照電影邏輯,我很快就會發狂咬住一個倒楣的路人,將他咬成下一個殭屍。變成殭屍的他也會咬住一個倒楣的便利商店店員,或許還一口氣咬了兩個。大家咬來咬去,不亦樂平。
或許不只是被咬,光是被血噴到的人也會發病。
如果演變成空氣傳染就更糟糕不過。
若是空氣傳染,要下了二十八天,整個曼哈頓都會變成殭屍之城。
「要是有很多人陪著我一起變成殭屍,也不錯。」
人類最大的特色,就是別人幸運就想分一杯羹,自己倒楣就想拖所有人下水。
此時此刻,那些軍醫一定夥同一批科學家,窩在實驗室裡分析我的血液跟唾液,還有那一把插在我背上的刀上到底有什麼細菌。
對,一定是那把刀有問題。
沒可能是我自己無端端變成殭屍,那些專家可得將刀子上的細菌還是病毒好好調查清楚才行。雖然我心知肚明,即使研究結果出來了,真相大白了,我也沒辦法回到一個真正的活人狀態。
……一切都怪把我腦袋轟爛的那一槍。
□□□
這間除了一亞水、一只寶特瓶外什麼都沒有的玻璃屋,就連最極端的自閉症都會待到發瘋。時間越來越難消磨,我越來越無聊,連自暴自棄都沒個方法。
我想乾脆躺在地板上睡覺,暫時什麼也不用想,最簡單。
但闔上眼,一點睡意也沒有。好像我的身體不再需要睡眠似的。
理性上我覺得我該補充水分了,於是我喝了半壺水。
但其實我一點也不渴,也感覺不到水的滋味。
喝水後,我的肚子鼓起來一點點,過了很久卻沒有尿意。
我也不餓。
完全沒有食慾,也沒有血糖降低的暈眩感。
為了找事做,我只有不停地胡思亂想。但效果有限。
再這樣無聊下去,我就得被迫面對……害怕。
□□□
趁著一次他們進來抽我血的機會,我趕緊抱怨。
「喂,拿本書……小說還是雜誌的,給我打發打發時間吧。」我懇切地說。
「這種事我沒辦法做決定。」負責抽血採樣的醫生小聲地說。
「那就麻煩你向上面通報一下,別讓我只是窮無聊,看本書又不會怎樣。」我熱切地看著他,絕不放棄:「如果你們怕我摸過的東西會感染病毒,大不了我一看過,你們立刻就燒掉不就行了?」
「我試試看。」
或許他們也想看看一個活殭屍是不是有腦力看書,過一陣子,他們送了幾本連小學生也不屑看的圖畫書給我,還有一本單字習作簿。這簡直就是污辱死者。
但無聊透頂的我還是忍不住地翻了它們好幾次。
不過真正瞧不起人的還在後頭。
□□□
「咬他。」
「我為什麼要咬他?」
五個陸戰隊員將一個穿著囚衣的老人扔在地上,老人驚恐地看著我。
兩支槍對著他,三支槍卻對著我。
「別裝傻了,你我都看過電影,我們要試試你的能耐。」軍醫雙手扠腰。
「你在污辱我嗎!」我咆哮。
「沒這樣的事,我們軍方本著保護老百姓的責任,得對你做各式各樣的實驗。布拉克先生,你想看一些大人看的書,就得好好配合我們。」
「我有人權!」
「活人才有人權,布拉克先生,你現在只是一具恰巧會說話的屍體。」
「……」我無話可說。
穿著囚衣的老人大叫不要、乾脆斃我了吧這樣的話,但其實連我自己都想知道,被我咬了到底會不會變成殭屍?
眼前這老囚犯不知道是何方混混,但會被抓來這裡讓我咬,想必也是個被咬成殭屍也罪有應得的壞蛋吧?
於是我裝作無可奈何,勉為其難地抓住老囚犯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大力點。」軍醫皺眉。
「少命令我!」我斜眼瞪了他一眼。
「痛死我了!快點拿開!」老囚犯慘叫。
「至少咬出血來,別忘了抹一點口水在上面啊。」軍醫不厭其煩地騷擾我。
「……」咬著手臂,我用舌頭來回在傷口上抹了兩下。
□□□
我永遠不知道那個老囚犯的下場。不過應該與我無關吧。
在這之後,我得到了一本《湯姆歷險記》。
5
這個軍事基地的軍醫很多,但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不懂得尊重死人。
這次陸戰隊的五支槍全都對著我。
我的面前擺了一盤生牛肉、一隻裝在玻璃盒子裡的活老鼠、一盤義大利麵。
「你覺得,我有可能吃老鼠嗎?」我冷笑。
「這三種食物,哪一種最能引起你的食慾?」軍醫無動於衷。
「也許我死了,但我可沒瘋。」我將看了兩遍的《湯姆歷險記》扔在地上。
「如果你好好配合,或許我們會換新的一本書給你。」
「不,從現在開始由我主導。」
「布拉克先生,你這麼不配合,我們很難辦事。」這個軍醫也沒有露出為難的表情,連假裝都懶得假裝,說:「不配合我做事,最後吃虧的還是你自己。」
「省省吧。」我蹺起腿。
「……」
「除了不給我小說看,我倒很好奇你們能威脅我什麼?」我豎起中指,用曾經飾演過黑幫份子的演技回嗆:「開槍打我,我不會死。對我用刑,我不會痛。不給我東西吃,我又不餓。如果你們可以找到一個方法讓我永遠安息,也許我還會感謝你們!」
接著又僵持了幾分鐘;陸戰隊的步槍使勁頂著我的太陽穴,我都冷眼以對。
就這樣,軍醫只有無可奈何離開的份。
□□□
我躺在地板上,又試著睡了一下。
不冷,不硬,可還是睡不著。
我想我失去了很多感覺。
不過對艾琳與我溫存的滋味,還記憶猶新。
艾琳是我的女友。兩個女友之一。
十七個月前我們相識在片場,她擔任場記,是個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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