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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五年來最值得死人們朗聲歌頌的,就是關島獨立事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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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事情是這樣的。
負責駐防在關島的美軍總司令,有一天晚上心臟病發作來不及吃藥便翹毛了。
他年事已高,早就考慮到這一天來了會發生什麼事——首先,他會被撤職,總司令轉交給一個年輕有為的活人上將去當,而他則在「活死人和平法」的規範下告老還鄉,除了退休金如何支配外其他的權力統統喪失,變成完全的活死人平民,他媽的還沒有投票權。
於是心跳停止的總司令很快執行起想像已久的計畫。
首先,他叫傳令兵進來,再一槍打死傳令兵。
等傳令兵大夢初醒復活後,總司令再快速曉以大義。
「聽著彼得,我要在這裡成立第一個屬於活死人的國家,成立之後我就是國父,如果你幫我做好這件事,將來這裡就會有一間以你命名的高中。」
總司令拍拍彼得的肩膀,露出慈父般的微笑。
死了便死了的彼得有什麼辦法?他甚至連困惑的時間都沒有。
「這……不會有事吧?」彼得不安地看著胸口的槍傷。
「該怎麼說呢于我們畢竟已經死了。」總司令摸摸他的頭。
彼得換了一件乾淨的軍服後,就著手進行總司令的革命計畫。
首先,他先將友好的幾個同袍給殺掉,讓同樣立場的死人變多,再聯手將一桶生化毒氣滾進總司令部軍營裡的中央空調系統,趁著大家熟睡時一口氣殺死呼呼大睡的兩百多人。
「他媽的我竟然就這樣死了!我真的就這樣死了嗎……」
「混帳,我才二十一歲啊!我打的砲根本就不夠啊!」
「誰幹的……出來!我要宰了他!宰了他!」
那些因為吸入毒氣、窒息而死的美國大兵們在寢室裡演出大暴動,最後被一連串的槍聲給壓制下來。
始作俑者的彼得一臉抱歉地站在寢室門口,與一堆持槍戒備的活死人夥伴宣佈:「想宰了我……真抱歉,恐怕無法讓你如願了。」
在總司令親自演講後,這兩百多個死人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拿著總司令的緊急命令分批進入其他的軍營,重複著施放生化毒氣這一個賤招,讓死人很有效率地變多。
這一場寧靜的革命順利地進行著。
一直到隔天中午越來越龐大的死人軍團,才與突然警覺的活人軍隊發生了戰爭。
但為時已晚,總司令有計畫奪取了主力軍艦的掌控權,死人佔據了優勢武力,在毫不畏懼「同歸於盡」的氣魄下,十幾枚搭載生化毒氣的飛彈將抵抗的活人軍艦一一炸沉,烈焰沖天,馬上又獲得新的夥伴加入——這真是一場不公平的戰爭。
跟戰爭扯上關係的人總是倒楣的,關島上的住民全部遭受池魚之殃。
在生化毒氣的蔓延下,就在同一天,太陽都還沒落下,整個關島已活人絕跡。
遠在天邊的關島宣佈成立「關島解放死人共和國」,並擁有全世界軍力最強大的死人兵團——關島成為第一個從偉大美國領土中獨立出來的國家。
從此關島成為大量死人不斷移民的根據地,明目張膽地支援著世界各地的死人獨立運動。
關島,也成了新的「恐怖主義」的代名詞。
7
在監獄裡匆匆晃過了十年。
外面的世界發生了上百次戰爭,獨立出了二十多個死人國。
原本的宗教已經不敷使用,跑出幾百個令人目不暇給的新興宗教。
但還是沒有人能從真正科學的角度,研究出為什麼地球上每一種動物都維持著生老病死的旅程——獨獨人類死不瞑目,用各種狀態苟延殘喘著。
十年可不短。
漫長時光中,波里斯基沒辦法整天打籃球、挖洞填洞。
跟其他死人一樣,波里斯基迷上了閱讀。
打發上百年的時間並不容易,一定得嘗試新鮮事物,許多當年錯過好好上學的死人囚犯們都因為「真的是太無聊了」,在看遍了許多電影跟電視劇影帶後,大家持續將圖書館裡的庫存小說翻爛,情不自禁地有了點活著的時候缺乏的人文氣質。
「尤恩,你出去後想幹嘛?」波里斯基在圖書館的頂樓翻著小說。
「打籃球。」尤恩翻著過期很久了的漫畫雜誌。
「怎麼打?組一個死人聯盟嗎?」波里斯基漫不經心地對話。
「據說巴克利因為一些雞巴毛的事被關在第九號監獄,被判了十五年,比你還輕。算一算再五年他就出獄了。我想他會想辦法的。」尤恩也是隨口而答。
「喬丹呢?有消息說他終於死了嗎?」
波里斯基最近沒看網路跟報紙,都在看小說跟雜文。
「他養生有道啊,看來還得過很長一段日子才會死。」尤恩的視線離開漫畫,似笑非笑地看著天空,說:「而且就算他死了,那些盲目的活人也只能說喬丹終於昇華成籃球之神啊。即便喬丹犯了事,也不可能像我們這樣被關在這種地方。」
「是嗎?那他還是早一點死好了,如果要籌組死人籃球聯盟,由喬丹登高一呼是最有效的了。一枚冠軍戒指都沒有的巴克利差遠了。」
波里斯基起身,裝模作樣地做著一點也不必要的暖身運動。
「你呢?出去後除了打籃球外,要做什麼?」尤恩看著波里斯基蒼白的背。
「學中文吧?然後學日文,也許再學一點法文吧。時間那麼多,試試看自己以前從來都沒想過的事,不然怎麼打發時問?」
「是嗎,我就只想著打籃球。」
「那是你劃地自限。」
迎著陽光,波里斯基踏在頂樓的矮牆上,看著大集合場上反反覆覆的大洞。
很好笑的是,這些對話每個月總會固定發生好幾次,每個死人都很喜歡問,也都很熱衷回答,只是他們每次給出的答案也不見得相同。
8
下午,獄方邀請一個死人作家來到監獄演講,推薦他非常暢銷的旅遊雜記書《去你媽的無盡永生》。由於大家都很無聊,自然將演講會場塞得水洩不通。
「大家好,我叫詹姆斯·多納特,跟你們一樣,已經死去多日了。」
死人作家這番言簡意賅的開場白,引起了熱烈的掌聲。
說起來那個死人作家也是個奇葩,他曾經是一個居無定所、整日買醉的流浪漢,自稱自己就是殺死第一個活死人,賽門布拉克的兇手。
那個流浪漢兇手被逮捕後,意外被查出來多年前犯下的其他命案,遭法院判了死刑。當然了,他被處以毒針死刑,死掉後又迅速復活,是最早期的幾百個死人之一。
復活後他漫無目的地在美國境內到處旅行,尋找他虛無縹緲的「人生目的」。
最後這個流浪漢由於實在窮極無聊,便像許多死人一樣大量閱讀。大量閱讀後大概得到了一些啟發,便開始動手寫作,將他的所見所聞寫下來。
他的暢銷書說出了很多死人的心聲,其中有一大段話尤其發人深省。
那個死人作家用很痛苦的語氣說:「不過在短短的十五年前,常常有人覺得死前那一瞬間是快樂的,這輩子就算是平反了。但很抱歉,沒有那種時刻了。沒有死亡——那似乎是真正的公平,你就是徹底輸了,而且輸到沒有盡頭!
「以前那種追求精神層面快樂的說法,我想,只是懶惰的人說服自己的藉口。所以很多人都不認真工作,懶懶散散打發自己的人生,反正時間到了就會死掉,努力有什麼用呢?不會有用的,亂七八糟地賴活著等待斷氣,反而更加划算。
「但其實馬馬虎虎對待自己人生的態度,跟追求精神層面的快樂一點關係都沒有,活著的時候我流浪天涯,不是因為追求自由,而是我沒有本事安定下來。
「有一陣子我在想,是否永生不死是上帝用來解決人類懶惰的極端武器?是不是上帝要我們在活著的時候就要把握每一分每一秒,努力追求各種值得被追求的物質,因為所有的物質都是可以永恆積累的,所有的追求都是有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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