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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在享受烤乳猪香料饭印度尼西亚酥脆鸭大量鲜果沙律时,手机响了。
白坚尼一瞧,是史太太。不接。最近大半年,他已对她相当冷淡。厌闷,不想假以词色。女人敏感,怎会不洞悉,找过十多回,他只去一次两次。
「谁?」杨吉蒂明知故问。
「客。」白坚尼虚与委蛇。
「关机吧。」她在海风中呢喃:「度假就度假,杀风景的电话,多扫兴!」
「可以选择。」他笑:「万一miss了重要的电话就恨错难返。」
他近日在笼络城中另一名女人,但也在吊她胃口。手机再响,又是史太太。他按动几下,同样号码来电不接了。
直至晚上,呷着水果酒,手机显示一个陌生的号码——医院方面通知。
他一听,不动声色。
史太太急病入院。化验结果出来了,子宫颈癌。余生只剩数月。
「又是谁?」
「另一个客。」
「那你为何不停转动眼睛?」杨吉蒂道:「我就知你心中盘算,你每回木无表情,眼神却出卖你。」
「女人太聪明不是好事。」
「你不是又回到她身边吧?」
正是。
白坚尼心念电转,史太太一把年纪了,癌病随时大去,这是最后良机,必须把握珍贵时刻,好好下药,博尽欢心,说不定她的遗产……
暗暗下定决心,生死关头就是他的暴富赌局。女人很易哄。在最软弱的一刻,「浪子回头金不换」?不,浪子回头可换金。杨吉蒂早已看透他。这个见钱开眼的杀手又出动了。他甚至已无心箍煲,只求明日早机返到病榻之旁,双目泫然,然后激动地呻吟:
「天呀!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愿病的是我!」
杨吉蒂冷冷瞅着他:
「你走吧,走了我们就一刀两断!你去当一只全城最贵的鸭吧!」
「在这关头何必为难我?苏州过后无艇搭!」
「白坚尼,别以为世上只有你一个男人,我也认识律师、医生、地产商、银行家——」
没等她骂完,白坚尼掉头走了。谁也不在他眼内。
豪宅中静养的史太太整整瘦了一大圈,她抱着一头小狗,喂牠吃昂贵的罐头餐:鹿肉牛油果、鳗鱼海苔、有机蝠袋鼠鲜肉。
「还有燕窝。」她虚弱地一笑:「我这病,不能吃燕窝,也不能喝虫草鸡汤——全都给安安吃了。这大半年,幸得威廉送我这可爱小狗,牠愈来愈胖,我体重已减半。」
「亲爱的,从今天起我天天来陪伴你,你喜欢干啥,到哪,好好享受美好的人生。」
白坚尼暗地把这碍眼的小狗踹开,赶到院子里,锁门不让进。「威廉」送的?哼!门儿也没有。安安思念主人,不停搔抓大门,吠叫得有点凄凉。
史太太倦梦中乍醒:
「安安呢?」
「有我!」白坚尼激情地把她拥入怀中,哄她睡。真难熬,病人身体发出一种濒死的味道。他连自己的妈也没如此侍候过——想到丰厚的遗产,值!
史太太立下一份遗嘱,白坚尼见到自己名字。他放心了。更落力。史太太一定非常非常感动。她一生过去了,再精明,再能干,再富裕,再高傲,人缘再好或再坏……走时都带不走一分钱。
医院中,她死前要求:
「把安安抱来。」
小狗舔着主人,在她怀中,恋恋不舍不弃。史太太咽下最后一口气……
刘威廉律师在她逝世后,赶到医院的一个会客室,宣读死者遗嘱。
哦,原来「威廉」是刘律师。
「根据法律,遗产应按顺序继承:配偶、子女、父母、兄弟姐妹、祖父母、外祖父母……但史太太并无亲属,故有指定继承人。」
「那就是我本人。」
白坚尼出示有史太太签名的遗嘱。
刘律师在公文袋中,取出另一份遗嘱,他宣读:「……鉴于白坚尼先生对本人并非真心诚意,服务水平亦未达本人要求,故此本人死后,全部遗产:包括任何地方、任何类别之动产与不动产,由爱犬安安继承。」
她冷眼旁观,心意澄明,知道世上最忠心、可靠、永不背叛和嫌弃的,是一头狗。
白坚尼如晴天霹雳,不但前功尽废,还输给一头狗?他揪住律师衣襟怒吼:
「我手中的遗嘱才是真的!」
「白先生请冷静。」刘律师好整以暇拨开他的手,他早已瞧这人不顺眼:「任何人可在不同时期订立不同的遗嘱,但一旦立了新遗嘱,旧遗嘱便自动失效。你那份是十天之前的了。」
他重申:「现在,安安是遗产的受益人——不,受益者。我会代史太太监管及执行。若安安逝世,牠的遗产无人继承,便拨归慈善用途……」
不,处心积虑的白坚尼怎可功亏一篑?既已做到这个份上,白花花的钞票,无数个零的巨额遗产,怎能落空成为一个零?
「我要照顾史太太生前最宠爱的小狗,像她爱牠一样。」
他豁出去,强调:
「我要与安安结婚!」
与一头小狗结婚?
白坚尼抱起那一度被他妒忌和厌烦,并赶出史太太视线之外的安安,展示他的温柔熨贴,无限浓情蜜意。他近乎自呓:
「只要是她生前宠物,我定继承遗愿,好好延续这份爱。」
安安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不明所以,相当陌生。这个主人的密友,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非但小狗愕然,连人也无法置信。
白坚尼心志已决。
他安排了婚姻注册官上门,举行简单但庄严的证婚仪式。
注册官道:
「爱情,是不受一切凡俗的观念影响,也没有阶级种族之分。人贵为万物之灵,也是动物的一种。芸芸众生,皆属动物,动物有情,可以打破鸿沟,文化、地位、金钱、信仰……当成立夫妻关系,男女双方给予对方最真诚的感情,一生一世互相关怀、爱护,直至
——」
忽地外面传来一把熟悉的嗓音:
「直至发现他俩的结合是错误的!」
进来的人,叫白坚尼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他没想到关系决裂的女友杨吉蒂来闹场。
他冷冷一笑:
「杨吉蒂小姐,今天是我结婚好日子,我娶安安为妻,看,这钻石指环只有心爱的妻子才配——」
「妻子?」
一直冷眼旁观整出争夺遗产闹剧的律师刘威廉,不阻止也不相助,深藏不露,至此才提出致命一击:
「我看,安安无法胜任白坚尼先生的妻子了。」
他斩钉截铁道:
「——因为,安安是头公狗!」
「啊?公的?」
白坚尼惊诧之至。
「是。」刘律师微笑:「即使人与动物的婚姻得到祝福,但同性婚姻本城并未合法。」
白坚尼颓然瘫倒,怎可能?怎可能?他已经豁出去,甚至娶了牠,那笔巨额遗产仍不可顺利过渡?多绝望!还可做些什么?
他完全不明白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那该死的「安安」,一见杨吉蒂,竟挣脱白坚尼的深情拥抱,一蹦一跳扑进她的怀中——牠与她相亲,看来是长期相处的默契。
当然。
这不是「安安」,这是「乐乐」。安安是母的,但——
乐乐是公的。
「注册官先生不必离去,请留步,为我俩当证婚人。」杨吉蒂嫣然一笑:「我爱安安,我要与牠结婚!」
她望向白坚尼,世上何止你一人豁出去?
她又望向刘威廉,目夹目夹俏皮的眼睛,带着暗暗得意。
早已认识刘律师了。
她在峇里岛与去志坚决的男人摊牌时曾道:「白坚尼,别以为世上只有你一个男人,我也认识律师、医生、地产商、银行家——」
她不是炫耀、威吓、负气……这是另一最后通牒。难道世上只有他一脚踏两船吗?他有富婆史太太,她也有史太太的御用律师作后盾——不过彼此不知道彼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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