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光徊是胜利者(11)
他问贺光徊:“怎么样?身体好多了吧?”
贺光徊颔首,毕恭毕敬地回答:“现在还好,劳您挂心了。”
听见自己学生无虞,头发花白的系主任啜了口浓茶,语重心长地教训道:“带你做课题的时候你就瘦,你又总喜欢和秦书炀黏在一起,站在他面前跟没长开一样。你们年轻人有事业心固然好,但也要注意身体,太过劳累不是什么好事。别忘了,当年做我学生的时候我就说过你们还得保持一个健康的体魄为祖国的建筑事业再奉献至少二十年呢。”
贺光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目光逃避地偏过头笑笑。
最开始确诊时贺光徊还没多少实感,后面在医院门口发过一次病后他的心态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现在听见关于“未来”、“以后”诸如此类的字眼,就觉得胸口闷。
偏偏人类又最爱计划,总想着时间还长,以后要做的事情太多。这让他这样一个没多少未来的人听了,总不由生出来一种心虚的感觉。
“对了。”主任放下茶杯,抬头问贺光徊:“我记得你是下个月摆酒对吧?”
忽然被问起婚礼的事情,贺光徊没猜出系主任要说什么。老人家年纪太大,心里有些东西总过不去,当初没少给他俩摆脸色。去年他和秦书炀宣布要办婚礼整个办公室都在祝贺的时候,小老头仍旧抱着茶杯喝两口茶,竖双耳朵听着。不反对,也不祝福。
这还是他第一次当面和贺光徊聊这个,吓得贺光徊一怔,立马回过神来后正要开口就听见系主任说:“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是不懂,不过秦书炀这小子人品还行也很钻研和你那么多年情谊,你们要办就办吧。”
听他这么说,贺光徊反倒不太好意思,平素清淡的脸上多了点羞涩,“我知道,其实老师您一直挺喜欢他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抛开特殊的性取向,秦书炀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各方面都无可指摘。
他如此,贺光徊亦如此。
所以两个都很好很好的人在一起,本来就没什么错。想像别的情侣那样办一场婚礼,好像本就是应该做的事情。
系主任鼻子底下出气,没好气地哼了声,“那人生大事解决了,你是不是该努努力多写几篇文章,准备准备评职称了?贺光徊,秦书炀再好那都是他好。你自己也是男人,成家立业你不要只顾一半。”
他下达任务:“下半年,起码要写一篇文章出来。”
贺光徊恍然,不禁勾了下嘴角。文化人讲话总喜欢绕圈子,前面的诸多铺垫都是为了引出最后这句。
他很久不讲话,素净的脸上只留眼睫勾了出的一道虚影。
半晌,贺光徊抬起眼,用仍旧柔软的声音刚硬地拒绝恩师的好意:“老师,文章我尽量写。但不能保证写完,评职称就不考虑了。”
“为什么!?”系主任不轻不重地把茶杯砸在桌上,几滴茶水飞溅出来,染湿了贺光徊袖口。
从成为系主任的学生起,贺光徊就是非常省心的那类学生,学术上很用心,交上来的东西非常看得过去,去外地出差也没什么怨言,每次都跑在前面。这样的学生没有老师会不满意,所以当他说出这么不上进的话时系主任才会更生气。
贺光徊半垂着眼睛,没有去擦袖口的茶渍。
他顿了很久,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过了很久后才像是鼓足勇气一般开口。
“我可能没办法再替祖国的建筑事业努力下去了。”
——
秦书炀到家的时候天还没黑,天空全是紫粉色的晚霞,绚烂迷人。秦书炀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估计是傍晚的风有点凉,他在衬衣外面套了件线衫。风轻轻地吹着,线衫上的绒毛和他细软的头发都被吹起来,比天上的晚霞还要漂亮一百倍。
秦书炀换好鞋子,蹑手蹑脚地走到落地窗前也学着贺光徊席地而坐。他翘着一条腿,把胳膊搭在膝盖上,满是随意的模样。
“一个人在这发什么呆?看风景不喊我啊?”
贺光徊转过头看着每个正形的秦书炀,沉了一整天的心渐渐又浮出水面,得以呼吸。
他拍了拍秦书炀的大长腿,也跟着开玩笑:“下次,下次看风景的时候我提前打你办公室电话约你。”
秦书炀放声笑了起来,一把揽过贺光徊,用下巴蹭着贺光徊的脸。他打趣说:“也别下次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一起看吧贺老师。”
忙碌一天,秦书炀的腮颊上有隐隐一点胡茬刺出来,蹭在贺光徊脸上痒痒的。
以前贺光徊总要嫌弃地推开,说扎人。现在反倒觉着这么扎着挺好的,有个人在旁边陪着,怎么都比前面自己一个人枯坐看天慢慢变暗要来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