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掠过易北河(99)
“你这么想吗?”南希有点讶异地看向我。
“没错,如果实现一个有利于绝大多数人的理想需要牺牲一小部分无辜人类的话,我认为这种理想和为了权势不择手段向上爬而牺牲他人的行为并没有很大的区别,毕竟,在灵魂层面上,那些被牺牲的人毫无选择,他们被视作了‘非人’,能把人不当人的,无论多么伟大的理想都是扯淡。”
“你很有自己的看法,也许有一天,你会发现,从功利的角度来看,取舍在所难免。”
我笑了,说:“那么,看来我们普通人的理想,就得努力去做不被‘舍’的那一部分咯?”
“可以这么说,阿尔,我一直是如此想法。”
对此我不置可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对这个世界,对某个人。正因为有各种个样不同的想法和思考这个世界才得以维持生命力,我始终对此保持尊重且敬畏。在一阵沉默后我又问起了埃里克,南希表示她对埃里克一无所知,并且十分惊讶于埃里克和罗伯特之间的关系。
我心下了然,小心隐瞒下了萨连科所调查的埃里克和某位西方人的交集,在猜测没有得到证实前我并不想让南希忧心。从医院出来后,我站在车水马龙的德累斯顿街头,举目望天。冬日天气晴朗,阳光清澈,不带丝毫温度。冷风朔朔,路旁的一棵菩提树被吹断了枯枝,死气沉沉地受着伤。我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忧郁,也许多少是被罗伯特所谓的“理想”而有所打动。可我又深知,世界是荒谬的,只能对抗,不能憧憬。这是保护自己也是保护他人的最好的方式。
信步走在泥泞的道路上,路过一处建筑的遗址,不知为何,我能感受到埃里克从某个残垣断壁后投来的目光。
我知道,他一直都在附近,从未离开。
第49章 Chapter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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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第二天,当临近午时的咖啡渣行将消失香气时,某人的现身让我大吃一惊。
亨利·赫克谢尔——我的上司,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我的餐厅。
他身穿灰色大衣,肩上落着些零碎的小雪,戴着一顶做工考究的羊毛呢的灰色圆顶礼帽,颈肩是条灰蓝色格纹英伦围巾,长裤边线规整得犹如大多数人枯燥无聊的命运,脚上锃亮的牛津鞋沾染上了德累斯顿街上的灰尘与淤泥,他在门口轻轻跺了跺脚,将鞋后跟的泥巴留在了店外,举手投足间十足的贵族派头。两年没见,他看起来老了一些,脸色发黄,似乎有肝病,不过四十三岁,两鬓居然有微白的趋势。
“怎么,很惊讶吗?”亨利环视一圈,目光轻轻扫过我,满意地点了点头,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打了个响指。
“你怎么来了?”我连忙拿着菜单走上前去,递给了他,“很危险的。”
“哪里危险了?你不是潜伏得很好吗?”他似笑非笑地说,翻看着菜单,“真令人怀念的萨克森菜,我小时候常来德累斯顿呢。”
我抿了抿嘴,说:“如果罗伯特那件事你心里有数的话,我想他并不会向你隐瞒我和某个人的关系。”
“哦?”他绕有意味地抬眼,“哪个人?”
“你知道的,亨利。”我拉开椅子,坐到了他面前,如果他想跟我玩什么哑谜的话,我也不会客气。
“阿尔,别忘了我现在是顾客。”
“我有服务员的。”我招了招手,新来的女服务员汉娜便为我们端上两杯柠檬水。
“不错,生意如何?”亨利抿了一口,我发现他的唇角发青,眼角的皱纹尽是疲倦。
“挺好,没想到我还挺有生意头脑的。”我耸耸肩,“选好菜了吗?你看起来很累。”
“事情总是做不完的。就这些,小姐,辛苦了。”他把菜单递给汉娜,然后将目光懒洋洋地挪移到了我身上,双肘支撑在桌面上,绕有意味地打量我。
“你变了很多,阿尔。”
“毕竟快两年了。”
“听南希说你生了病,癫痫——是吗?真可怕的病,不过对你这种人来说,大概也不算很严重。”他弯起眼睛微笑,用温柔的口吻说出恶毒的话语。他之前从来不会这样的,至少明面上的尊重他会给我。
于是我也探身向前,双肘同他一样撑在桌面上,“真不够意思,亨利,我为你解决了这么大一个麻烦,你还诅咒我,癫痫已经很严重了,真的,发起病来会死人的。”
“我可没诅咒你,我不敢,南希会生气的。”
“哦?所以说你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得了,阿尔,别跟我阴阳怪气。”
“你先开始的。”我阴沉地注视他,“我还有好多事想问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