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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声掠过易北河(100)

作者:美岱 阅读记录

“你现在可没资格。”他笑吟吟地说:“在有些事上,我没对你追责已经是很大的仁慈了。”

这时汉娜端着餐盘走了过来,亨利朝我扬了扬下巴,说:“好了阿尔,我很累,让我先吃饭。我很想念萨克森。”

“你过来做什么的?”

“她……不是受伤了吗?”亨利喝了口柠檬水,望向窗外的易北河,“我是来看她的。”

亨利居然还会关心南希,甚至不惜亲自来东德看她?我不禁觉得好笑,如果心里真有这个女人的话,会把她派到这么远、这么危险的地方,甚至让她以自身为筹码和别的男人打交道套情报?在亨利身上,从头到尾我只看到了虚伪和危险两词,可不容忽视的是,他说要去探望南希时,眼底深处所浮现的那一抹真挚。

“当然,我还有别的事要办。”吃完饭后他起身,优雅地穿上他的高级定制大衣,戴上了礼帽,“你陪我去医院吧。”

“亲爱的,我已经暴露了,这么大摇大摆的,咱们要在东德坐一辈子的牢的。”

“我可不是你的亲爱的。”亨利冷冷地斜了我一眼,“现在就带我去医院。”

我不置可否,朝厨房里的弗兰克打了声招呼,穿上大衣随他出了餐厅。本来我打算开车,而亨利想要步行去街边乘坐电车。我只好陪他在河边走,雪越下越大,我有点后悔没带帽子和围巾。

泥泞的路面上留下两串缓慢的脚印,在不远处泛着光的马路上,汽车留下交错的、绵长的轮胎印记,没有断裂,延续到看不见的远处。亨利很沉默,双手插在兜里,目光穿过风雪落在朦胧的易北河上,从他那张略显严肃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感伤的情愫。但从他留念的步伐中,我仿佛能够看到日耳曼血液在他体内的兴风作浪,掀起模糊却深刻的怀念。

到了车站,我打着哆嗦,亨利看了我一眼,说:“我认为现在不是很冷。”

“零下十度。”我说。

“你很怕冷。”

我瞥了他一眼,说:“怕冷不是罪过。”

亨利扬起嘴角笑了,他取下他的围巾,扔给了我,“戴上吧,我可不想南希看到你冻成这副鬼模样。”

我耸耸肩,戴上了他的高级克什米尔围巾,这种货色在如今的社会主义德国可不容易弄到,看来亨利压根不在意自己的身份被史塔西或者克格勃所知,又或许他一开始就是在暴露中前来。谁知道呢?他们这些大人物似乎和我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毕竟我们死了也就死了,引起不了外交上的关注,而像到了亨利这个位置,要是平白无故地丢了性命,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掩盖过去的。

在电车上他也一直很沉默,注视窗外,后来在市立医院,在推开南希病房前,他抬起的手有片刻凝滞。

“你说,我突然出现会不会吓到她?”

这时,不知为何,我心下涌上一股暖流,呼应亨利诚挚的询问,“我想不会的,她一直都很想念你。”

“真的?”

我点头,“真的。”

是的,没错,亨利,南希一直都很想念你。虽然她总是不说,甚至鲜少提及你,但在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无时不刻回荡着你的身影。我能看见,清楚地看见。

亨利露出微笑,朝我点头,轻轻敲了敲门,推门而入。

南希从书本中抬头,在片刻的诧异后,她眼底盛满了柔情的春水。

“哦,亨利……”她朝亨利伸出手,两人拥抱在一起。我与她交换了个眼色,转身出去带上了门。我知道他们有很多要聊。

踱步至天台上,我坐在楼梯口的台阶上抽烟。一年多前我每天傍晚都会上来,看夕阳沉于山峦,等待萨连科每夜的归来。那时我时常能看见母亲,看她那白色的衣摆渗出泛蓝的水渍。而现在,天色阴沉,阳光几乎没有,风雪四作,城市模糊在似是而非当中,我什么都看不见,各种幻觉在那一夜全部离开了,我通过哆嗦、和心底永恒燃烧的那一小撮属于萨连科的蓝色火焰来感受自己的存在。

不知为何,我突然很想他,虽然我们昨晚还睡在一起,不过几个小时没见面,但我就是很想他。

“你现在在做什么呢?”我自言自语地说,“又在开无聊的会了?还是在做什么部署?见鬼,我真是个傻瓜。”

我甜蜜地叹了口气,像个思春的小姑娘靠在掉漆的铁栅门上,暧昧不明地微笑着。烟抽完了,是时候下楼。而当我到了南希的病房时,却只有她一个人。

“亨利呢?”我坐到南希身边,南希嘴角噙着股柔情的笑。

“他走了。”

“这么快?”我语气略带不满。

“够了,阿尔,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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