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掠过易北河(24)
“我哪种人?调查过我的身份背景,就知道我是哪种人了?千万不要陷入经验主义啊赫克谢尔先生。”
“美国是个移民国家。”他顿了顿,放下茶杯,温和地说道:“这里有来自于世界各个国家、各个民族、血统的人。咱们日耳曼人也不过是其中一小部分而已,比如我,身上还带有很明显的德国痕迹,毕竟我在1938年才正式拿到国籍,而你,三代……不,二代移民吧,你身上有些味道已经很淡了,不过,有些骨子里天生带有的东西是改变不了的。”
“那么说,您是基于血液和基因就可以判别一个人的?”
“这的确是某个非常值得考虑的因素,但是——莱利先生,倘若仅此而已,未免过于偏激了,至少我能说出‘适合你’这种话,你就得意识到,我知道的可能比你所想象的多得多。好好回味一下我刚才说的话,阿尔弗雷德。”
他用食指指节快速地敲了敲桌子,仿佛敲定一桩生意,在他志在必得地起身离开后我翻阅起他留下来的资料,其中外祖父和母亲的照片被僵硬地贴在两张介绍栏里。母亲依旧很美,这张照片约莫是她30岁时的模样,呈现出病态的纤弱,即使是黑白照片,她那一头垂在胸际的红发仿佛也散发着温润光泽。
而外祖父,他似乎很憔悴,眼眶深陷,无神地瞧着我,一如既往地沉默。
“黛西。”如果外祖父一定要开口的话,那一定是在呼唤他的雏菊,我的母亲。
我突然很想落在地上,如果能离开这个地方的话,如果有别的出路的话——所以亨利说得没错,成为一名间谍是适合我的,这并非是其中刺激元素作怪,而是因为间谍向来都如幽灵游荡在外的。是的,我需要游荡。
于是,这其中不许过多讲述什么心路历程,已经强调再三了,在阿尔弗雷德的性格中有一种“想一出是一出”的鲜明特征,高级点就称之为虚无主义,一般来讲就是不负责任,但不管怎么说,这其中有直觉的成分。有个声音在告诉我,我是该去的,我就该去往那片欧罗巴大陆的。
第二天,空调依旧开得让人哆嗦,当亨利换上另一套剪裁得体的西装来到审讯室里时,我在半睡半醒中漫不经心地答应了他。他越过审讯桌饶有兴趣地站在我身边许久,探出手挑起我的因为长时间未修剪而微长的头发,说:“但愿这是你思考后的决定。”
我能感受到他在细细捋着我的头发,发丝之间传来摩擦的声音。
“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我勾起唇角,甩了甩头,夺回自己头发的所有权,“喂,这时候没必要装好人吧?”
亨利笑了,神色和煦道:“的确没必要,只是我不想浪费资源,毕竟得要成为一名间谍,你还是远远不够格的。”
他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翘起二郎腿,向后躺身道:“首先是训练,这是很必要的,我们中情局有自己的基地,或者可以说‘农场’,你会在那里呆上至少三个月,当教官给你的考核通过后,你才能成为一名正式的CIA。其次是,决心,阿尔弗雷德,这里可没有半途而废的余地,如果你想中途退出的话……”
“再把我关进牢里去?”我抬起头说,“不会吧,你就这水平?”
“当然没这么好的事,你的朋友,叫迈克尔是吗?他父亲是个偏瘫,母亲是个清洁工,没了儿子要在纽约城内体面地活下去可不容易。”
我冷下神色,“威胁我?”
“如果有必要的话,当你去往农场后,史密斯先生将被送往医院进行全面的治疗,如果你半途而废,相信我,比绝望更绝望的是曾经体验过希望,我想你可以不愿意他们经历这种心情。”
是吗?原来还在以一个正常的人类情感为基础来要挟一个弑亲之人吗?我弄不明白了,既觉得好笑,有隐约看到一丝希望。这里面成分太复杂,说不清是什么。我沉默了,并非为这令人啼笑皆非的威胁,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我在意,却不在意,不在意,别人却觉得我在意。大概就是这样的。
总之,一礼拜后,我来到了弗吉尼亚州的农场开始进行训练,为期半年。在这里我将进行枪械、通讯、密码学、侦察与反侦察等训练,我有基础,战争磨炼过我。当侦察兵时与德国人对垒所的道的经验让我能够更加快速地吸收新知识,所以不需要花费很多力气就能得到教官的褒奖,唯一不足的是体力,我在力量训练中表现总是垫底,教官说这是因为我懒,不想出力。为此还叫一个学员来盯我,这个人叫欧文·林奇,比我大几岁,是个寡言少语的男人,毕业后没有立即前往“战场”而在这里担任助教,多年后他一直想把他的弟弟塞给在柏林活动的我,那个时候我焦头烂额,根本没能力处理他这档子事。不过后来他成为了间谍届的传奇,因为在古巴那场危机里他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扮演了重要角色,搞来了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