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掠过易北河(154)
“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了,我答应你,再也不会有了。”
“是某种交易么?”他瑟然地笑了一下。
我难以回答,只好点了点头,“最后一次……”
他握住了我的手,放到毛毯下,面无表情地说:“我知道了。”
说完,他站起身就朝卧室门口走,我慌张地抓住他,带着无法战胜的恐惧,裹着毯子就摔在了地上,仰头乞怜、几乎语无伦次地说:“你去哪里?你要走了吗?别离开我,我,我错了……”
萨连科转身,凝视我几秒,天知道在这几秒里他的脑子里在想什么,突然,毫无预兆地,他跪下身把我整个儿地搂在怀里。很用力,然而我还没来及感受身上的疼痛,就被他震颤中的哭泣击中了。他的身体,简直烫得可怕。
“我怎么能对你下手…… ”他哭着说,“你身上全是伤,整整一夜我都不敢看你,我,我怎么能对你下手…… ”
“分明是我自己没用,却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你身上,我不是个男人!”他恨恨地抚住我的双肩,使我和他分开来,几乎仇恨地凝视我,“你恨我吧!”
“我要是恨你,那我该爱谁呢?”
萨连科脸部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筋挛一阵,苍白的嘴唇哆嗦着,呼吸急促,烧红了的脸颊愈发滚烫,而双眼里不时掠过一阵定定地、神经质的光。我意识到他在发烧,极可能犯了典型的俄国人的病。抬起手,我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瞬间,我就像摸到了烧红的碳。
“罗曼,你生病了……”
“我把你打成这个样子,自己却生病了?”他难以置信地笑,不无嘲讽地反驳道。他完全意识不到抓住我双肩的手有多么有力,五根指头像钉子一样抠进了我的皮肉里。
“罗曼,听话,你需要休息。”我想从他的桎梏中挣脱出来,也许可以让他在床上躺一躺,可他不为所动,悲情却夹杂阴狠地凝视我,仿佛下一秒就要把眼前人撕碎似的。我知道,他看的不是我,而是昨夜那个对我施加暴力的他。
他在恨自己。
我打了个冷噤,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你为什么哭?”他恶狠狠地逼问道。
“我痛。”我说,“你把我的肩膀弄痛了。”
他愣了一下,松开了我,我顺势起身,他却瘫软在地上。我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从他的腋下把他架起来。他起先疑惑地挣扎了几阵,却发现自己似乎没了力气。我咬着牙使出所有的劲儿把他架到了床上,脱掉他的衣服。
用湿毛巾不断擦拭他的胸口,我给他进行物理降温。他一天一夜都没休息,精神经历强烈的愤怒到极度的愧疚,肉体则在暴力和性*中透支了力气。他不像我,常年在抑郁中已经有了对情绪起伏的免疫力,早已学会将所有转嫁于世间的荒诞。可他是切实的,他是稳稳当当地行走于这个世界上的,所以他无法战胜荒谬的陡然降临。而他的俄国血统为此添柴加薪,他犯起病来很快,如一阵风一样。
而我却很平静。
身上所有的伤痛都消弭了,如果他听得见,我会说感谢他。可他已经睡去了,便换做我来守护他。天已大亮,疯狂的昨日已经过去。清明的天色洗刷一切,夏日的阳光密密斜斜地从百叶窗透进,灰尘如蜉蝣般在光线里自由飘荡。楼下又汽车驶过,发动机伴随碾石子的声音。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我们的呼吸声。
坐在他身边,我用毛巾揩拭他额头的汗,梦里他也始终皱着眉,怎么都揉不开。不该期待未来,可我忍不住期待。他一定会原谅我,继续爱着我。我们不会再有隔阂,困难也会消减部分。也许迎接我们的并非长久的安宁,但至少不要再让他受伤,有片刻就足够了。
我如是祈祷,可注定事与愿违。
有时候,一个人的命运轨迹会在某个时间点急转直下,看似突然,实则早有预兆。这次生病就像一道信号,来自于不幸的钟响,预示着我的萨连科,从今天开始,前方将是无穷无尽的黑暗了。
第81章 Chapter 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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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第二天,又或是第三天,当我们一病一伤,对时间毫无知觉的时候,卡尔斯霍斯特平静的外表之下掀起了惊天巨浪。克格勃驻东德机关主任叶甫根尼·佩特罗维奇·皮托符拉诺夫上校被发现死于谋杀,原因不详,委员会将出动特别调查小组进行调查,只是恰逢赫鲁晓夫和肯尼迪的会面时刻,上层不得不将这个消息封锁,只有内部的高层才得以知悉。
萨连科就像有预兆似的,从梦里惊醒后便说要回苏军总部,还没来得及出门,米嘉的身影就已出现在楼道口。他神色低沉,一言不发地凝视着他的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