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掠过易北河(143)
掩映在菩提树之后,斑驳的墙壁诉说房屋年代的久远。萨连科挽着我的胳膊,脸上挂着温和甚至欣喜的笑容,仿佛昨晚的争执从没发生过。我正疑惑,直到看到摁下门铃开门后的那道身影。
“哦,我的薇罗奇卡。”
所有的一切都不言而喻了,我张开双臂,拥这位丁香花般的俄罗斯女性入怀。
“阿尔,你终于来了,你终于来了。”
她握着我的手放在嘴下亲吻,在和萨连科交换过一道柔和的眼色后,带我走进了她烧着壁炉的屋内。走在她身后,我端详她眼角细密的皱纹,变得丰腴的身姿,突然意识到,她是一位真正的母亲了。
“阿尔还在睡觉……哦,亲爱的,是我的孩子,阿尔……你瞧,我有多想念你,罗曼是个傻瓜,他曾害怕叫你的名字……”
她让我们坐在炉子前的沙发上,笑得合不拢嘴,不断进处于厨房和餐厅间,她在桌上摆上了茶炊,还端来了现烤出的新鲜列巴和亚美尼亚风味的肉汤。走过萨连科身边的时候,她自然而然地伸手擦掉了融化在他额头上的雪水,拍了拍他的肩,在他耳边轻言细语说着什么。
他们说话的空当,我扫视周围的环境——温馨的奶黄色墙纸上满是深绿色的格鲁吉亚纹饰,脚下的短毛地毯看风格和花纹似乎来自爱沙尼亚,暗红的底色上绣有一圈一圈朝外奔驰的姜黄色的马样图纹。门后胡桃木落地衣架上搭着的一条我从未见过的手工男士羊毛围巾,深灰色的,勾着麻花结。摆放在窗台上的玻璃烟灰缸底部有一个深红的五角星,一本封面翘边儿了的马雅可夫斯基的俄语诗集压着杜那耶夫斯基的轻歌剧剧集安安静静地躺在窗前的红木书桌上……我扬起了嘴角,显然,这里是优渥的环境,还有是一位男人存在过的证明。
“我知道,薇罗奇卡,是他的意思,他早就想有这样一场安排……他没有告诉你,是怕你会在厨房里忙上一整天……”
“你们可真坏,都是坏人,现在要去哪里弄来做丸子的肉排?阿尔可是好不容易才来一趟,可不能只吃土豆奶油汤,德国全是土豆,没完没了的土豆……他怎么身上脏兮兮的,像被你从街上捡来似的,满身的酒气……他的撒呓挣还没好吗?又在发呆,快带他去洗个热水澡……”
断断续续的对话穿进正在宿醉中出神的我的耳里,请原谅,我的思绪的确被东柏林昨夜的气温给冻住了,只知道接下来被萨连科牵起了手,就连什么时候坐在二楼浴室里满是热水的浴缸里都不甚清晰。
”我和你一起洗。”他挤了进来,热水满溢而出。
“怎么带我来这里?”逐渐地,在热水中我解冻了,也清醒了。
这个人潇洒地往后顺了一把金发,笑着说:“带你回家啊。”
“我没想到……”
他凑上前来,咬了咬我的鼻尖,狡黠地说:“你想不到的还有很多。”
“我以为你会很生我的气,毕竟……”
他用食指摁住了我的唇,制止般地摇了摇头(的确,在这里我怀疑他是出于逃避的心理),“待会儿想喝什么?伏特加?还是香槟?尝尝我们苏联的香槟好吗?我还想跳舞,跳卡林卡,你来做我的女伴?”
“我不会,薇罗奇卡可以做你的女伴。”
“她可轮不到我。”
“什么意思?”
萨连科罕见地坏笑,挑起一边眉毛神秘兮兮地朝后躺去,完全不顾他人高马大的把脚都戳到我胸口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想惹恼他。于是我神经质般地抱住他那被水打湿后的毛兮兮的小腿,在他的脚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他疼得一激灵,发出一声惨叫后慌忙捂住了脚。
“干什么?!”他缩回腿,抱着他的脚,一脸无语地看那脚背上的牙印。
“我没位置了。”我踹了他一脚,“出去。”
“脾气这么差?”他握住了我踹他的脚踝。
“出去!”
他耸耸肩,满不在乎地站起身,仿佛很听话似的一只脚就踩在了浴缸外,可我知道这人可没这么容易对付,那双眼睛根本不放过我,以至于欲/望的权杖都在毫不掩饰地膨胀。
“你敢……”
话没说完,我好似被拎了起来,那双握住脚踝的手自后捂住了嘴,叫人在这静谧的晨间浴室中不至于发出引人遐思的声音。除却撑在墙壁的马赛克瓷砖上的手所发出的嘎吱声响以及进出时刻不免扬起的水花四溅,所有的声音、存在都被我吞进了肚子里……
“罗曼,你在做什么?壁炉里的柴不够了,帮我去后院提点柴火。”薇罗奇卡的声音冷不丁地从门外传来,我吓了一跳,手还撑在墙上,两脚一个打滑,差点没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