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掠过易北河(126)
可直到五分钟过去,亲吻没有如期而至,脸上微笑再也挂不住,寂静的屋内让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门开的声音是假的,脚步声也是假的,客厅里空无一人,只有等待他的我孤零零一人。
不,可当我和衣起身,穿上拖鞋来到客厅后,我看到几乎笔直地坐在沙发上的他。
一身的风霜和疲惫,两道深深的泪沟,还有那一滴一滴,落在放在膝上的手背上的泪。他的目光飘渺在不知名的前方,似乎散发出了一片忧伤的晕。我惊讶地坐到他身边,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亲爱的。”我呼唤这个神思早已不知在何方的人,在听到我的声音后,他打了个冷噤,僵硬地转头,将呆滞的、被泪水模糊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你还好吗?”
我强压内心的焦急,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我……没事。”他握住了我的手,没过一会儿,他突然抖了两下,失魂落魄般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猛地冲进了我的怀里。
我一时没稳住,还好沙发的扶手帮了大忙,让我不至于在爱人伤心难过时没能稳稳地抱住他。
“怎么了?”我拍着他的背,低头问他。他的额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
他摇了摇头。
我笑了,没有追问,在他额头上落上一吻,我等待这个忧伤的孩子自己向我走来。
“我不明白。”大约五分钟后,孩子迈开了脚步。
他说:“我不明白。”
“我们不明白的事情有很多。”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也许我永生都弄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忍心杀害自己……爱的人。”
我愣住了,一时没能理解他的意思。他似乎悲哀地笑了笑。
“别人都待在原地,他只是说,你来,到近处,可不要跟上来……我走了上去,跟在他身后。在我们前方的路面上,是零落的血迹,他拿枪的手在抖——将军的手,在抖。”
“那是一个很美的村落,很美,原来这个世界还有这样的一个地方。晨光比这里的紫色还要浓郁,泛着金色。他的脚步很沉,每一步都压着情绪。那个逃到山腰空地的人,他急促的呼吸让空气都染上了血腥的味道……我闻惯了血腥,可这一次,我忍不住作呕。”
“他仍往前走,却叫我止住脚步,从这里……我能看到他和他,那个被追逐的人,那个叛变的、谁都认识的克格勃。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可透过上方的灌木丛,可以看到那两道隐约的身影拥抱在了一起……就像我和你一样……那样拥抱着,甚至接吻。我们都知道,他们是挚友,这不是秘密,可我从来不知道,他还会吻他……也不知道,他亲自带队来到德累斯顿的这个村落,是为了围剿他。”
“可是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被叫回来的原因。当枪声响起的那一刻,我惊讶地意识到,人原来真的会做出这样的抉择。”
“即使是他,身居高位,拥有无上权力,也会做出这样的抉择。”萨连科突然打了个冷噤,惊恐地抬头望向我,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从他断断续续、支离破碎的言语中,我看到了他的幻灭,他的恐惧。这个世界再一次将残忍的表象撕裂,呈现在他的面前,叫他再一次清楚意识到我和他的处境。如果有一天,是他要做出这个抉择呢?
“可是,罗曼。”我凝视他,宽慰地笑:“这都过去了,况且,这不关我们的事,不是吗?不要为还没有到来的将来而忧心。”
突然间,有什么东西在他眼里一闪而过,大概是没想到从我这样一个不靠谱的人嘴里能说出这样的话,也大概意识到自己的软弱,他从我怀里坐直了身体,开始以他的方式对抗这个世界。
“不,我并不担心。”他说起假话,“我只是觉得,将军把我叫过去,只是做这种事,真的太可笑了。”
他看了一眼我,“他没有叫别人,只叫我远远地看着,这是为了让我告诉热尼亚,的确是他亲手解决了叛徒,他和他撇清了一切关系。瞧,亲爱的,我就是起这样一个作用,不在于我的能力,也不在于我的忠心,我只是个比较好的传话人。是的,我是在为这个伤心。”
他耸了耸肩,眼睛却依旧发红,我不禁感叹他拙劣的演技。(当然,我想在这一点上也足够让他伤心了。)
”那是他们的罪过。”我顺着他的话往下,“浪费人才,我真想代表美利坚把你给招安了。”
我笑着往他怀里拱,挠着他的痒痒,“怎么样?跟我回美国吧,我把我祖父的房子卖了,再攒点钱给你在曼哈顿买个平层,以我的能力赚钱养你不是问题。况且史密斯太太一直想见你,她说把你带回了美国,你就不会变胖,你会一直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