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掠过易北河(122)
“哦,十四年了,莱利先生,十四年了。”她怜爱地望了一眼萨连科,用流利的英文对我说:“你们还是走到了一起,你有给他写信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萨连科抢白道:“写了,那封信我一直随身携带。”
“真好,少校同志,您得偿所愿了。”
“娜娜,谢谢你。”萨连科走过去拥抱她,从她怀里接过孩子,又悄声在耳畔说了几句,娜斯塔霞神情凝重地点头,这期间,我识趣地转过了身。
娜斯塔霞不久后就从旅馆的后门离开,她隶属于格鲁乌,这次和萨连科配合执行一项任务。两人的确扮演成一对夫妻,孩子的存在让两人的演绎更加逼真。萨连科说,他是从东柏林那边将阿尔接过来的。
“他有哮喘。”他说,“听说这边的医生好。”
我凑前,孩子惺忪着睡眼,就像清晨的萨连科一样。他完美地继承了母亲柔和的气质,蓝眼睛里流淌着独属于萨连科这个姓氏的温和。我用手碰了碰他的脸,他砸吧砸吧嘴,懒洋洋地瞅了我一眼。
“你好,阿尔弗雷德。”我轻声向他打招呼。在片刻的疑惑后,孩子咧开嘴笑了。
“他很喜欢你。”萨连科说。
“当然,我很讨人喜欢的。”
“你可不能最喜欢他。”
萨连科把孩子送到我的臂弯里,我紧张地接过后,就像被定住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生怕稍有一个细微的动作就打扰到了这份绽放在最纯真的面孔上的笑容。萨连科踱步至阳台上,在近乎于白色的日光下点起了一根烟,背对着我,仿佛要消失在这个客观的物质世界里。
“过几天,跟我去海牙吧。”他的声音远远地散开在烟雾中。
“我需要见一下南希。”
“不用见,你跟我走就行。”
“你和她联系过了?”
萨连科转头,朝我微笑了一下,“是她先联系上的我,阿尔,如果说你也在找我的话,那么我们俩的水平在她面前实在太不够看了。”
我想起战时独自走进敌营不惜以自己身体为代价带回情报的接线员,想起从带着降落伞从天上飞下来的女特工,走向墨西哥湾的忏悔的母亲……突然意识到,每一个都是她,无数个瞬间组成的完整的她。
而面前这个快湮灭在日光中的人,我只见到这一瞬间的他,过去的三年,在黑暗中坚守和挣扎,眼见梦想出现裂痕一点一点碎掉的他,我没有看见。然而他身上残留着绝望过后的痕迹,如此分明,如虬曲的伤疤,叫人不能移开视线。
他朝我笑,等我回答。
见他扔掉烟,我抱着一条初识的生命,朝他走去。
“好,我跟你去荷兰,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这时,云遮住了阳光,将他投身于阴影之下,就像拉高了鲜明度,曝光的减少让他变得清晰、分明。我知道,因为我的应允,他重新又回到了这个世界,我的身边。
第61章 Chapter 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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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过西柏林的医生的诊疗后小阿尔被送回了东柏林,临走前萨连科依依不舍,在车前握着小阿尔的手吻了又吻才把他交给即将启程回东柏林的娜斯塔霞。车开后他站在路边目送,直至车消失在街道的尽头。我笑称他有几分父亲的模样了,他在短暂的沉默后,说:“我从未因什么别的而恨过热尼亚,可因为这个孩子无法得到父爱,我恨过他。”
“但他拥有你的爱,你的爱不比父爱差。”
他回头朝我微笑,顺势握住了我的手,“可怎么办,我的爱全给你了。”
我低下头笑,无论什么时候,听到如此话语总会心痒难耐,像蚂蚁窸窸窣窣地在心脏上爬动,爬出一片热恋时的悸动。可我们分明已经走过这么远的路了。
第二天,经过乔装打扮,时隔三年我再度坐上了萨连科的副驾驶,还是原来的那辆吉普车,副驾驶靠背的抓痕犹在。我想起几年前我们去托尔高时他把我包在毛毯中时的模样,那时我将自己全然地交托于他了——可现在难道不是吗?
我抬起手挑起他的金发在手指里转圈,他向我投来海一样沉静、柔和的目光。
“很多时候,我得将功赎罪。”他调皮地朝我眨眼,“我大概已经不好看了吧。”
“你很好看,比以前的任何时候都要好看。现在多男人,像好莱坞的男明星。”
他扭转方向盘,说:“只要在你心中好看。因为你总是很漂亮。”
我瞥了一眼后视镜,看到自己那头垂至肩头的红发。
“到了地方,你给我剪头发,好吗?”
“为什么?你的头发很有光泽。我喜欢你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很温柔,虽然有时候很暴躁,还是爱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