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掠过易北河(119)
“你会吗?”乔温柔地抬起眼睛,恍然多年前灯光下被男人簇拥着的她,她伸手抚摸我的头,爱怜地说:“可最重要的是,作为你自己,活下去,寻求幸福呀。”
那时我的确在发烧,因为自从得了癫痫后我就很怕冷,从温暖的迈阿密回到寒冷的纽约,不复健康的身体难以适应剧烈的温度变化。所以我没有听明白乔话中的含义,且当时我就在咖啡厅里说起了胡话,当然,多年的情报工作让我本能地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而且时刻提防着监视我的FBI,和乔的谈话大多浅尝辄止。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当初也是她把我送到了这条路上。
“其实,我很舍不得你的。“分别时乔说,“可那个叫赫克谢尔的人说,如果不举报你,我会去坐牢。可是阿尔,那个时候我已经打算金盆洗手了。”
“我明白,乔,见到你我很开心,是我近期以来最开心的事。”我通红着脸亲吻了她,和她告别,然后在回旅馆的路上,深知自己的身体在高烧之下坚持不了多久,于是我走向那些一直尾随在远处的FBI,请求他们把我送到医院。
“我可是亨利的得力干将,把我烧糊涂了可是联邦政府的一大损失呀!”
我嘻嘻哈哈地把自己交托于别人,做出毫无防备的模样。接下来的几个月,我在纽约的某所医院里好吃好喝好睡,演绎出完全的颓废和自暴自弃。没过多久,监视我的警力放松,接着,在我快要装不下去的1957年的夏天,我接到亨利派遣我去往欧洲的电话。
挂了电话后,足足十分钟,我才敢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笑出声来。
第58章 Chapter 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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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能是在中心地区,整整半年我都活跃在西班牙,直到1958年新年的钟声敲响。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仔细研究过思念这种玩意儿,这种为人所熟悉的却经不起推敲的爱的衍生物,对于不同的人来说会随时间演化呈现出不同的品相。对于有的人来说,思念如烟雾般转瞬即逝,对有的人来就如地上的积水随时间逐渐干涸,而对某些人来说则如存放在波尔多酒庄里的红酒,时间是酝酿其醇度与甜蜜的必备。
我知道自己属于最后者,将近两年过去,我对萨连科的思念丝毫没有减少,反倒愈加浓厚。他的形象在我千百次的想象中被模糊边缘,和我的思维相融。就好像,只要我有意识,他就在其中,因为他在其中,所以我们从未分别。
也许这是幻觉的前兆,但老实说,我是如此才能坚持下来这三年的。
没错,三年。
1958年年中我在马德里和雷奥见了一次面,从他嘴里得到了一点消息。他告诉我当时的确闹出不小动静,但不知道被什么给压下去了。明明是个很好针对美国作文章的机会苏联一方却不了了之,可见其中有我们所不清楚的隐秘。我猜测是萨连科的那位上校给他解决了这桩麻烦,这也在我当初的意料之内。另外,自从那件事后,德累斯顿的站长就换了人,他已经不在萨克森地区了。
“按照我们的情报网,这位很可能都不在东德了。”
这是一线希望,说明萨连科平安无事,可这也是一丝绝望,他不在东德了,会去哪里?回去苏联了吗?如此之来相见更是毫无可能。我连东德都去不了,何谈苏联?
可这一次我却很平静,依旧在马德里做自己那份并不重要甚至十分注水的情报工作。时常,我会走在伯尔伯尼斯街头,感受伊比利亚半岛充沛的阳光和人群哄闹如沸腾的泥淖,这里的人很爱笑,很热情,但这热情就像羽毛轻飘飘的,并不代表任何良善或者说压制不了人性中的恶那一回事。所以会有三十年代末那场内战,这群爱笑的、热爱足球的人,在和平上也成不了气候。
我经常坐在马约广场的长椅上,一坐就是一下午,因为这里的空地上有人吹口琴,吹得很动听,但是是非常热烈的曲子,不像萨连科吹得那样,具有一个民族的柔情和乡愁的感伤。但我依旧沉浸其中,只为这几分相似的音色。也或许是我无处可去,我似乎被遗忘了,除了工作之外没有人与我产生交集。四季变换,心如止水中看叶落无声,伊比利亚的阳光在冬日愈发灿烂的时刻,某天我坐在长椅上听口琴,南希突然坐到了我身边。
这还是时隔一年多,我第一次与她见面。
“真好听。”她笑着说。
她穿着套时髦的纯白毛呢套装,颇有几分香奈儿的设计。戴着顶同色系的cloche hat,就像从庄园里走出来的英国贵族。她说这是在法国养成的习惯,不过她马上要丢掉这复古的时髦,换上新潮的着装去西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