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巷106号(51)
杜笑还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猫咪,不知不觉就跟了上去。
车流不息的马路上,汽车轰鸣,对方有一双温柔湿润的绿眼睛,柔情无限地看了杜笑一眼,颠着脚步走到了正前面。
它望着一只小猫。
那是一只胖嘟嘟、毛绒绒的坡脚小猫,看起来不过一个月大,对着身边一具淌着鲜血的母猫尸体不停地、小声的叫着,还时不时用自己湿漉漉的舌头舔母猫的眼睛,试图将对方唤醒。
猫咪是十分漂亮又机敏的动物,面对巨大的钢铁汽车却脆弱得不堪一击。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猫咪不会试图跨越对他们而言相当危险的马路。
杜笑抱走了那只小黑猫,对方也没有阻止他。
只有小猫咪很伤心似的,面对妈妈安静乖巧的小家伙直到被杜笑强行抱走,它才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声。
因为被强行从母亲身边带走,小猫相当敌视杜笑,它的右腿颤颤巍巍,有一道明显的伤口,表情还是凶神恶煞的,恨不得狠狠给杜笑来一口。
实际上它也早已将杜笑药得伤痕累累、鲜血淋漓了,就连第一次给它打疫苗的医生都相当惊讶,任谁被猫挠出这么多伤都要生气的。
杜笑却还是很和气的样子。
猫有什么错呢?
他想。
只是后来那只猫脚伤好了之后就无论如何都不肯待在杜笑家里了,居然跟人进了电梯下了楼,从此消失在了小区里,杜笑找了它很久,可是对方很抗拒他的接近,所以他只好在小猫咪经常活动的地方放上一些打开了的猫罐头。
看着杜笑惊讶的目光,六月十七微微笑了笑,不是往常那种相当浮夸的、不正经的笑容,收敛了所有浓墨重彩装饰的他肤色苍白到没有任何一点儿光彩,如白纸般轻薄透明,偏偏那双眼睛十分多情,轻轻说道——“那时候我就想,这个人真是个笨蛋。”
脸上涌上一股又一股的热浪,火辣辣,那段时间对杜笑而已并不算什么愉快的回忆,甚至生出了一点隐秘的怒气。
这不是轻柔地将一只蚌壳打开,而是毫不留情地用铁钳撬开他长好的壳,将他血淋淋的过往暴晒于天日。
瞧这杜笑窘迫的神情,六月十七倏地噗嗤一笑:“我只是联合你家黑猫随便编的啦,这你也信。”
他又不是真的笨蛋,哪里会信,就露出不相信的神情:“你、你怎么知、知道小区有海棠树。”
嗯,又开始对自己结巴了。
六月十七对答如流,耸了耸肩:“因为有照片啊,你就偷偷藏在了抽屉里,我早就看过了。”
一瞬间,杜笑的脸上青白交加,最后罕见发了火,他生气的样子也不凛冽,像一只被愤怒挤得圆鼓鼓的气球。
“谁要跟你开玩笑。”
生理性的眼泪都涌了出来,六月十七努力憋了一下,让它倒流回去,望着杜笑,似乎相当开心的样子。
“一个玩笑而已,那么生气做什么。”
被隐藏在心里那一块柔软又不愿见人的地方就这么被粗暴地翻了出来,当事人还没有任何愧疚后悔的意思。
怒火烧到眼睛里,杜笑变了脸色,转身就要走。
衣角被人扯着了,六月十七还是死皮赖脸地对他笑——“对不起嘛,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月光落进他的眼睛里,盈成一面碧光万顷的湖,仿佛现在油腔滑调的口吻都不算数,只剩下如同眼泪般缓缓流淌的晶亮。
杜笑有一刹那觉得那是眼泪,但看清楚了之后发现只是他的眼睛太透亮,镜子似的盈满了摇晃的月光。
这一下,却不知怎么没有打开他的手。
……
夜深了,六月十七坐在窗户前看向掩藏在云翳里忽隐忽现的明月,他晃荡着仅剩的左腿,哼着一首陌生的歌谣,听起来很有些年代感,是近些年大街小巷从没有的曲调。
冰冷的铝罐贴着掌心,邬齐的脚踏在地板上都悄无声息,更遑论惊醒一个已经熟睡的少年。
后背一冰,冻得六月十七打了个哆嗦,他哆嗦着脖子抖着身子回头要骂人。
一身黑衣的邬齐无声地站在树影里。
鬼吓鬼要吓死鬼了。
六月十七又是猛地一哆嗦,邬齐也没有表情,直接丢来一罐饮料,不知道是多有信心才觉得他能接住。
六月十七手忙脚乱了一阵子,差点摔到楼下的草坪上。
等好不容易看清手里的牌子,他挑了挑眉。
“未成年人喝酒可不好。”
邬齐也不吭声,直接一跃而起坐到了窗户上,言简意赅。
“我们不是人,不算。”
六月十七一愣,却是捧腹大笑起来。
这是他从前告诫邬齐的话,现在却被对方原封不动地搬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