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嘱(19)
“邱兄。”江愁余踌躇道。
邱觉非回头,一件是他,便雀跃地跳了起来:“愁余!我正想着得空去找你呢,你竟自己来了。”
“守株待兔不也挺好?”江愁余笑道。
“这是?”瞥见他手中纸包,邱觉非问道。
“滇红,来时见路上有卖便买了些,总不能空着手来拜会吧?”江愁余耸肩。2
邱觉非接过:“破费了,这样,午间我请你吃个便饭,你可千万不要推辞!”
于是两人便边走边说,到了昆明北郊的一处小饭馆,饭馆主营川菜,生意很是不错。
邱觉非一边点菜,一边问道:“你和令尊令堂联系上了么?”
江愁余点头:“恩,他们已经在重庆了。”
“真好。”邱觉非由衷道。
江愁余极想问他家中境况,可又担心若他父母有了变故,恐怕提及他伤心之事,于是只好皱着眉头看着他,相对无语。
邱觉非瞥他一眼,笑道:“我父兄都在西安,也都还好。”3
江愁余这才放心下来:“那便好。”
“时局维艰,”邱觉非点好了菜,手指敲击着桌沿,若有所思,“我估计这物价怕还是要涨的,虽然如今吃的还好,但恐怕维持不了许久。以后几年,怕是要过些苦日子咯。”
江愁余低头不语,前些日子他已然收到父母汇来的生活费,由于学校提供的校舍拥挤不堪,实在难以让人静心学习,他便在市郊买了座三间两耳的小院落。其实这次来找邱觉非,有个目的就是想找人同住,一可以相互做伴,二也算是酬谢他一路的照拂。4
可真的面对着邱觉非,他却一个字都开不了口了。邱觉非虽然看起来为人忠厚柔顺,但骨子里却极为清高坚毅,要他承人恩惠,简直比登天还难。
“愁余?”邱觉非关切地看他。
江愁余这才回过神来,笑了笑:“邱兄,我先干为敬。”
邱觉非笑眯眯地举起茶杯:“我也干了。”
作者有话要说:
1.除去盘龙寺江西会馆,当时联大的宿舍还分布在全蜀会馆等等...总之很凄惨
2.滇红在英式下午茶很是常见 江愁余选择滇红一个是教会学校的影响 一个滇红是当地特产
3.当时东北军很多人也留在西安
4.38年中昆明房价已经涨得很厉害 因为战后大量外乡人的涌入,37年那栋房子可能价值3000,38年江愁余这样的房子已经是10000了
第九章
就这样过了一月有余,其间邱觉非时常会和江愁余在一起把盏倾谈,偶尔其他人也会加入他们,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各自忙得昏天黑地。
终于,在那个炎热的盛夏,花园口决堤的消息传至昆明,大家都在自发地为难民捐款,在捐款处,邱觉非再次碰见孙衡与董之侠。
“久违了!”邱觉非不无惊喜。
“唷,邱兄也来捐钱么?”董之侠招呼道。
邱觉非点头:“小数目,不过想尽点心意。”
“20法币?这数目也不算小了。”董之侠赞道,“咱们都是穷学生,有些银子也都是从牙缝里省下来的。”
孙衡阴阳怪气道:“这世道不过是这样,没钱的省吃俭用也要做些实事,有钱的花天酒地却把口袋摁得死紧。”
董之侠不赞同道:“别乱说。”
“难道不是么?”孙衡撇撇嘴角,“邱兄你还没听说吧?”
邱觉非一头雾水:“什么?”
“江愁余不声不响地买了套宅院,一万呢。”孙衡的神情似妒似羡,“但是这回捐款,他倒是分文未出,你看看……”
邱觉非笑笑:“他应该有他的苦衷和考量的。”
与董孙二人话别之后,邱觉非把袖子卷了卷,夹着书本坐电车前往附近的小学代课。窗外街景悠悠而过,邱觉非突然想起那日在川菜馆江愁余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由自嘲地笑笑。
江愁余坐在院中的摇椅上,抬头看着云彩合合分分,昆明的天似乎比北平湛蓝高远许多,但他却怀念起时常在北平上空来回盘旋的鸽群,还有傍晚时分染红半片苍穹的火烧云。
和邱觉非已经有将近一月不曾联系,于人际素来迟钝的江愁余也敏感地察觉到,对方似乎有意无意地在躲避自己。
总有些原因,江愁余不无苦涩地想道,或许多半是因为自己太过无趣,他终于厌烦了罢。
因战事而耽误下来的课业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不出意外,到民国三十年(即1941年),他们即可顺利毕业。掐指算来,还剩下整整三年的时光让他去思考人生,打算将来。
可他如今,只觉得彷徨。
“少爷,你的信。”担心他的自理,父母亲还让一个老佣人千里迢迢赶来云南,让江愁余深感过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