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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海风暴:郑成功与大明王朝(出书版)(10)

作者:日]陈舜臣 阅读记录


“我明白将军的用意了。”郑森叹道。

“请牢记眼前的一山一河、一城一郭,切忌仰赖地图。”甘辉的声音毫无感情。

“铭记于心,永世不忘。”郑森答道。

两人在山顶上逗留了一炷香工夫,天色渐暗。

“下山吧,明日还得早起。”甘辉言罢,转身便走。

“明日在哪个渡口上船?”郑森问道。

“桃叶渡。”甘辉加快了脚步。

来日重返金陵,此处必当化为修罗场。想到此处,郑森心中感伤,酸苦难耐:无忧无虑的求学生涯今日便要画上句号。这般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十来年,称得上他这辈子的黄金期。郑森在心中默默起誓:愿天下人都有属于自己无忧无虑的黄金期!这便是他毕生追求的心愿。掐指算来,郑森的南京游学生涯不满一载,但这短暂的时光,便是他一去不复返的青春岁月了。

“末将已将启程时刻和地点告知陈方策公子。”无愧于南安郑家的智谋之名,甘辉已对郑森的社交圈了如指掌。

“感激不尽。”郑森道谢。

“末将还顺道知会了少珠小姐。”甘辉语气不变,似乎在道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启程那日,陈方策和张少珠前来送行。情郎惜别,少珠的神情明显不自然。“奴……等郎归来。”言罢,泪珠已默默划过面颊。

“保重,我一定来看你……”佳人梨花带雨,郑森只能这般回应,“我一定会回来!”他不由加重了语气。

“少爷,该登船了。”甘辉语气不变,似乎眼前的依依惜别不存在一般。郑森登船,船静静地离岸远去。

“人生如梦……”郑森遥望渡口,陈方策和少珠仍伫立原地挥手告别。郑森茫然地挥手回应。他心中感慨万千:南京游学、邂逅佳人、皇上自缢……这一切,是梦吗?

“众人都翘首以盼少爷归来。”甘辉道。

“劳长辈们挂念。”

晨雾缭绕的紫金山之上,郑森仿佛看见长自己一年的妻子的娇颜若隐若现,幼子的容颜却久久没能浮现,只隐约听闻婴儿在耳边啼哭。

“还有一事要向少爷禀报,一名叫作统太郎的青年投奔您府上,说是从东瀛平户而来,是少爷的儿时好友。”

“统太郎?噢噢,是林田家的……”这让郑森有些意外。他已经不记得这位儿时玩伴的模样,不过见了便知。不知母亲是否安好……提起东瀛,郑森难免想起远在异国的生母,鼻子隐隐发酸。

第4章 南征之道

摄政王多尔衮是努尔哈赤的第十四子,而继承皇位的皇太极是第八子。皇太极继位后,将国号由金正式变更为清。1643年,皇太极驾崩。翌年,八旗铁蹄跨越了山海关。而当时顺治皇帝仅是六岁稚儿,清王朝的未来自然就落到了摄政王多尔衮的肩上。若非吴三桂主动开关,清军不知还要多久才能破关。此时八旗人数仅十余万,堪堪镇守北京、巩固河北。因此,保守派劝摄政王守住北京即可,切莫要得陇望蜀,妄想制霸中原。

是继续南征,还是巩固河北?多尔衮对朝堂之上的冗长争辩深恶痛绝,佯装侧耳倾听。他心里早有主见:天助我满洲一统中原,岂能辜负?若是辜负了天恩,必遭天谴!绝不能就这样坐等南京的福王和他麾下的奸佞庸臣自取灭亡。这样简单的道理还议论什么?总管旗务的诸大臣起身,请摄政王做出决断。多尔衮慢悠悠道:“继续南征!此番是保南京,而非图南京。”就这样定下了方针——南征制霸中原,此刻只等制定战略了。

南北两京之间,或明或暗的联系从不曾断绝。多尔衮有令,两京沿道的官差需对南京使节尽礼。福王既然已在南京登基,其派出的使节便是敕使。清廷虽然不可能承认南京政权,但对敕使的礼遇还是做得到位。

清廷大学士刚林质问南京使节:“大清为贵国千里出兵伐李自成,报弑君灭国之仇,而贵国却擅自另立国君。这是否有些不通情理?”

“当今圣上乃神宗万历帝之嫡孙,素有圣德。按伦序,其登基继位是情理之中,岂需特意向贵国通禀?”

“崇祯先帝可有遗诏?”刚林进而质问。

南京使节一时词穷,毕竟福王继位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先帝突逢异变而驾崩,自然不可能留有遗诏。”他不敢妄言,语气弱了一大截。此番南京使节对清廷提出条件:山海关之外割让于贵国;每年奉上白银十万两岁币于贵国;贵国可自定国号。

多尔衮对此嗤之以鼻。清军已占据京师,自然瞧不上关外贫土。这大清的国号本就没经过大明准许。所谓自定国号的潜台词是大明愿承认大清为正统。笑话,眼下可是我大清愿不愿承认你南京为正统的问题。在清廷看来,这皇位不是从大明手里抢夺过来的,而是清军千里南征驱闯贼而得,南京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刚林,替本王向使节转达:我军克日便要出征江南,请贵国早做准备。”交涉决裂,南京使节在离京之际嘲讽道:“江南乃水乡之地,尔等铁骑岂能畅通无阻?”八旗铁骑在辽东所向披靡,但在河川纵横的水乡地域,没有多少作战经验。南京使节的嘲讽,不全是赌气之语。

多尔衮听闻此嘲讽,嗤笑道:“哈哈哈,原来他们仰仗如此?地形不熟,地理不通,出兵必败?”

“正是如此。”

“不愧是亡国之辈!我军欲南征,自然要学习汉人战法。他们竟想不通这般简单的道理?”

“汉人战法?臣愿闻其详。”

“汉人常说以夷制夷,我等此番便要‘以汉制汉’。没错,我八旗铁骑虽不擅江南作战,但大清麾下不乏汉军将领,便是江南出身的降清将领也有好几人。”

“妙哉,汉臣洪承畴似乎就是江南人士。”

“非也,此人出身于福建,比江南更南……是了,传唤洪承畴来说话!”

洪承畴乃福建南安人士,是郑家一族的同乡。只可惜在松山之战中被俘,自此改为侍奉清廷。多尔衮想起亡兄皇太极对洪承畴的评价:洪承畴乃大清之“灯笼”。那时朝中满臣对优待汉俘洪承畴颇有不满。“灯笼……”多尔衮不禁沉吟道。灯笼点亮黑夜,能为不识江南地形的八旗铁骑指明方向。我大清若要制霸中原,这盏灯笼不可或缺!

洪承畴跪拜道:“摄政王传唤微臣有何吩咐?”洪承畴已经依照女真人风俗剃发垂辫,以示忠诚。后世入侵的西洋人称此发式为“猪尾巴”。可那时没有人知晓诸如洪承畴这般降清的文臣武将,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剃去原本受之父母的头发的。

“长平公主无恙?”多尔衮问道。

长平公主是崇祯皇帝之女。崇祯自缢前,朝其哭喊道:“你何苦要生在帝王家?”他言罢,一剑挥向亲生女儿。幸而长平公主仅伤及右臂,得以活命。

“公主只求剃度出家,燃灯古佛,以残生悼慰父母之灵。”洪承畴答道。他依然跪伏在地,不敢妄动。他晓得这位摄政王的习惯,提及要事之前,必先顾言其他。因而摄政王唤他至此,绝非打探长平公主现状这般简单……

“长平公主已有婚配?”多尔衮望着窗外,问道。

“已有许婚之人。据说驸马是一名叫作周显的青年,订婚仪式刚操办不久。”

“公主年方几何?”

“刚满十六。”

“噢,十六……”多尔衮的嘴角不经意地一翘,在心中盘算着皇族里的适婚者。在多尔衮看来,若能成就这段满汉姻缘,多少能安抚汉人。洪承畴不禁抬起头,和摄政王对视片刻,果断地摇头。他一眼便瞧出了对方的心思,不敢苟同。

“为何?”多尔衮问道。

“此举非但不能促成两族和睦,只怕将激化矛盾。按汉人礼制,许婚和成婚无异。再者贞女不侍二夫。若强迫长平公主破礼制,无异于招惹民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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