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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与少女 (出书版)(47)

作者:[日]森见登美彦/译者吴曦 阅读记录


把文章的好坏暂且放在一边吧,可要是不用美味的方式来阅读,你就吃亏了。

(朝井龙等《作家的口福——再来一碗》朝日文库 2016年9月)

与古怪系统嬉戏的人

近日,小说家万城目学为了宣传新书《通天塔九朔》来到京都,我与万城目学老师、上田诚老师、角川书店的编辑四人喝了酒。从高仓路转入小巷的路口有一家古色古香的“晚菜屋”,就在那家店喝的。

我与上田老师在工作场合外大多是两人单独聊天,与万城目学老师还是第一次正式会面。

其实我本就没几个住在京都的熟人。在不久之前我还认识了绵矢莉莎老师,我拉拢了上田诚老师与绵矢老师,成立了“京都沉淀党”。我还摩拳擦掌,计划把住在东京的万城目学老师孤立起来,不带他玩。然而我的邪恶企图被绵矢老师结婚搬去关东这件大喜事彻底搅黄了,倒不如说精神上遭受重击的是我才对。

然而,这些琐事已经无所谓了。

最有意思的要数万城目学老师一加进来,我们便聊起了许多始料未及的话题。我与上田老师大眼瞪小眼的“恋爱空谈”立刻就没市场了。在万城目学老师不留情面的追究下,我从上田老师的恋爱相关思想中又获得了一批新知识。

“万城目学老师一加进来,就真的像是在聊天了呢。”

“你那算什么意思啊,登美彦。”

“和上田老师两人见面的时候,讨论的净是抽象的玩意儿。简直就是竹林清谈啊。我们面对面总有点腼腆的感觉。”

“这么久的交情了还腼腆个什么劲?”万城目学老师目瞪口呆,“你们俩都算是大叔了吧。”

近几年我时常会与上田老师相约聊天,十分有趣。

与不同行业的人,尤其是臭味相投的人聊天,总让人神清气爽。无法跟同行说的稚拙见解也能尽情吐露。如果对方能理解,就有一种触碰到人之常情的喜悦。上田老师经常会跟我聊些“演剧”或者“影像”方面的心得,对我也是一种新的刺激。

像我这种过着井底之蛙般生活的人,能遇到上田老师真是有福气。也正因此,我才通过上田老师了解到了“欧罗巴企划”这个奇妙的剧团。

我已经记不清具体的始末,毕竟结识上田老师已经是将近八年前的事。起因是他在《春宵苦短,少女前进吧!》影视化企划中担任了编剧一职。

或许有点自吹自擂,其实《春宵苦短,少女前进吧!》是一部相当破天荒的作品,但是能够成书就已是一个奇迹。因此我也深知要将它改编为影视有多么困难。于是这个企划在受挫与复活间反反复复,上田老师每次都要重写一遍剧本,不知不觉就成了《春宵苦短,少女前进吧!》的世界级权威,可这个企划直至今日都未实现。反倒因为这个企划的牵线,让动画版《四叠半神话大系》成真了。

在企划推进的过程中,我与上田老师聊天的机会也增多了,还开始欣赏欧罗巴企划的舞台剧。

我第一次看的是《那样温柔的石像人》。之后的《冲浪USB》《罗伯特的驾驶》《月亮与甜食点》《扩建后的扩建波尔卡舞曲》《高楼的大门》《逼近文具行星》这些剧目也都是在舞台前观看的。

在京都府立文化艺术会馆看的《那样温柔的石像人》是我首次体验欧罗巴企划,因此一直都难以忘怀。我本身很少看舞台剧,仅仅是“眼前有真人在表演”就足够愉快了,更何况还迎面感受到了欧罗巴企划的独特趣味性。其中有栩栩如生的角色在彰显存在,又带着明确的创作理念,有种系统层面的乐趣。

当天令我记忆犹新的另一件事,就是舞台剧结束后找上田老师打招呼,我们站在走道里聊了几句。

气氛挺尴尬的,我们都有点不好意思。看来我们俩都很“腼腆”呢。我想向他表达赞赏与感谢之情,却没法儿轻快地说出口。结果就是年纪一大把的两个大叔站在通道的阴影处,含混不清地嘀咕着“多谢邀请”或是“哪里哪里”这些客套话。

总之再探讨一下小说的问题吧。

把小说分解成最小单位来审视,它就成了从一段文字跳向下一段文字的“流程与节奏”。你所写的文字是否有生命力,是否让人觉得“挺有趣的”,这些因素才是小说的生命线。没了这些因素,在其他方面再努力也是白费劲。极端一点说,把有趣的文字用有趣的形式连接起来,才能显得更有趣。

不过,“趣味”是多种多样的,会有性情各异的“趣味”,甚至还会有搭配在一起就相互抵消的“趣味”。能联系在一起就说明那些“趣味”有某种共通之处。一定存在能让“趣味”充满活力甚至进一步增幅的连接方式。这就是我的大致思路。

进一步深究连接方式,浮现出来的要素大致就是角色与故事线。它们只能通过让各种“趣味”相互作用、反复试错才能探寻到。当寻找到的多个要素围绕着同一个中心彻底收缩凝聚之时,才能说“小说写完了”。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

为什么要写上面这段话呢?原因是我认为欧罗巴企划的舞台剧一定也是经历同样的过程创作出来的。

上田老师并不是写出完整的剧本后才开排,而是根据他所设定的情境与演员们的“习作剧”开始创作,这与我写小说时“姑且先写起来”的方式是一样的。

习作剧会受到演员、舞台装置、场地氛围和其他种种因素的影响,上田老师恐怕并不能有意识地控制这一切,所以才能催生出意想不到的“趣味”。趣味的碎片互相共鸣,上田老师也能从中寻找到最理想的故事展开方式。“展开”应该是一种结果,而并非一开始就定死的目标。

换言之,上田老师与欧罗巴企划所创作的“习作剧”,就相当于我笔下的“文章”。

欣赏欧罗巴企划的舞台剧时,我深感“没有任何一个累赘的场景”。就算是没头没脑干蠢事的场景,就算对主线没有作用,也不觉得是累赘。正因为上田老师反复试验“让每个场景与角色发光发热的最优流程为何”从而得出故事发展的方向,所以才与那些通过场景来支撑人物关系或故事线的作品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况且,那些场景的有趣之处,与存在于作品中枢的“古怪的系统”有着紧密联系。

那么,反复尝试习作剧的上田老师究竟在做些什么呢?恐怕他是在穷尽一切可能,将“古怪系统”的所有功能都测试一遍。

“被一个系统所摆布的人很有趣。”这是上田老师时常会说的话。

欧罗巴企划的舞台剧有着明确的创作理念,剧目与舞台装置堪称浑然一体。他们的理念就是呈现出一个“系统”。它与我们的日常生活有着略微的差异。欧罗巴企划的“科幻感”就是这么来的。

上田老师以前说过这么一句话:

“如果说让我把咖啡厅搬上舞台,我会很头疼,但要是让我把‘被水淹的咖啡厅’创作成舞台剧,我就会冒出许多点子来。”

听了他的话,我不禁想:“原来如此。”

“咖啡厅”属于我们日常生活的范畴。然而“被水淹的咖啡厅”就与日常产生了差异,令人预感到“古怪系统”的存在。是天地变异也好,是某种阴谋也罢,总之有某种系统在运作。那是怎样的系统呢——探究到这一点的时候,上田老师的内心就被点着了。

欧罗巴企划的舞台剧是群像剧,不存在主角的理由也正在此。因为主角就是“系统”。

就算是这样,也并非“人物无关紧要”,而是饶有趣味,达到了绝妙的平衡,这也是欧罗巴企划舞台剧洋溢出奇妙魅力的源泉。

想要描写好一个系统,就必须将与系统发生冲突的人物描写得活灵活现。系统越是古怪,人物的行为也越是古怪,而古怪的行为会进一步塑造好人物本身。系统与人物相互触及的时候必然会产生冲突。以这种冲突为立足点,“古怪的系统”与“人物”就会相辅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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