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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与少女 (出书版)(45)

作者:[日]森见登美彦/译者吴曦 阅读记录


最终,我去了露营场办公室的冲水厕所,总算是有惊无险。这一体验让我痛彻心扉地感受到了现代厕所的可贵。

回忆起这些往事,我不禁对写作时常用的自家厕所涌起一股感谢之情。那里没有来自地底世界的呼唤,不会让屁股打寒战,也不必害怕森林中来历不明的昆虫,更不必像“便盆”那样在众人注视下解决个人大事。现代厕所有着不被任何人窥视的私密空间,飘着消毒剂的清香,是个让心灵获得安宁的美妙空间。我其实挺讨厌幽闭的场所,唯独在自家的厕所里很有安全感。

小时候我读那须正干写的儿童文学“胡闹三人组”系列,里面的少年主角之一“博士”就有在厕所里读书的习惯,我从小就理解了那种感受。因为父亲就有在厕所里读将棋残局书本的习惯,自我孩提时代起,家中的厕所里就常备有文库版薄本将棋残局书。那些书之间偶尔还会夹进一本漫画《骷髅13》。

父母家一楼和二楼各有厕所,就算父亲沉迷于将棋残局躲着不出来,也没什么大问题。

我本打算干脆把原稿搬进厕所里写,可我家只有一个厕所。“再怎么说,把厕所占据了,老婆也会头疼的”“可是躲在厕所里写,精神不就能特别集中了吗”。我犹豫来犹豫去,结果在普通书桌上把本文写完了。十分遗憾。

(《yom yom》2015年冬季号)

窗灯太耀眼

我曾经在永田町的国会图书馆工作过。

刚开始是在关西大学城的关西馆,就职四年后,调动到了东京本馆。那还是我头一次在东京生活。

当时有一件事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完成工作后漫步在永田町的时候,总觉得大楼的窗灯太明亮了。就算我是从深山老林里出来的,也起码在大阪和京都见过高楼大厦。可是我当时仰望永田町的大楼时,看到的光芒比关西那些大楼要璀璨得多。这是怎么一回事?是关西与东京用的荧光灯不同吗?是电压不同吗?不太可能吧?对我来说,这是个未解之谜。

在东京生活两年半之后,我离职回到了故乡奈良。

我现在的住所是某站前的高地,我非常喜欢从阳台远眺的视野。奈良盆地的山峦会随着季节流转而变换色彩,我能尽收眼底。到了夜晚还能欣赏到奈良市区五光十色的夜景。把房间的灯关了,遥望近铁电车的光亮穿行而过,恍若身处梦境之中。在奈良城区中不管望向哪个方向,都只有恬静的灯火,远不如永田町那些高楼大厦的光芒璀璨夺目。

跟欧罗巴企划剧团的上田诚先生聊天时,他说:“来到东京,人的情绪就会高涨,工作也更上心。”也许是城市自身的情绪也会影响到人。这种说法能令人信服。奈良这个城市的情绪真是相当舒缓,流淌在奈良的时间被我称作“古事记时间”。或许因为我的职业为写小说,迷迷糊糊一年就过去了。从《古事记》的时间线规模来看,眼前的一年两年就变得无所谓起来。这可不妙。

于是我想,永田町的高楼大厦中灿然闪烁的窗灯,是不是印证了我内心的情绪在不断高涨呢?当时的我刚结婚,第一次在东京生活,刚转到国会图书馆的新部门,工作繁忙。另一方面,副业的工作也不断有所突破,甚至鲁莽地开始了报刊连载。让我自己来说可能有点大言不惭,当时的状况简直就是标准的“前途无量”。实际情况是两年半后就破灭了,我夹着尾巴撤退回了奈良。而当时我的心中有一股不似自己的狂热,决心“挑战自己能达到的极限”。那份狂热与孤注一掷没什么区别。是不是因为内心的孤注一掷,才让窗灯显得那样明亮呢?

——以上皆为我的空想,说不定真的是电压不同呢。

从阳台眺望闲适的奈良夜景时,我偶尔也会怀念在东京的短暂时期所见到的璀璨窗灯。与现在的状况一比,当时自身所处的情境与工作热情几乎难以想象是现实。那也恍若一场梦。

总而言之,映照在沉稳内心中、稍显暗淡的窗灯也挺不错的。

(BRAIN 2016年9月号)

纪念馆与走马灯[1]

对小说家来说,成功究竟为何——毋庸置疑,当然是成立“纪念馆”了。

“森见登美彦纪念馆”。

这是我唯一的目标。

那座纪念馆的蓝图已经存在于我脑海中了。从出生至今的细致年表、创作笔记与原稿原件、初版书籍之类的展示是不可或缺的。还必须摆上回忆往昔的照片、小说家的各种爱用工具、解析交游关系的示意图板。另外还得布置一个角落,真实重现出创作处女作时的四叠半公寓单间,来馆参观者都能躺在乱糟糟的床铺上,亲身体验二〇〇三年陈腐大学生的生活情景。馆中并设有播放影视化作品的小剧场,纪念馆商店出售各种各样的相关周边。

纪念馆的招牌项目就是“馆长执笔”。

屋子的一角有块用玻璃墙分隔的空间,里面摆着书桌与小书架。每天的固定时刻,居住在纪念馆二楼的馆长(就是我)会下楼来到书桌前执笔。请在脑海中想象一下打荞麦面之类的实地演示。可惜馆长已经是将近一百二十岁的高龄,难得才能在桌前执笔。就连从二楼下到一楼都困难重重。馆长只要写出哪怕一行,来访者们就会热烈鼓掌。

我都已经空想到这一步了,可到我迎来花甲重逢的那年——也就是距今八十二年后——究竟会不会有人来参观“森见登美彦纪念馆”呢?搜索距今大约一百二十年前出生的著名作家,我找到了宫泽贤治。大家可以想象一下这个情景:宫泽贤治本人就住在“宫泽贤治纪念馆”的二楼,时常会下到一楼写诗。“真是这样就去看看吧。”我和你想的一样。很遗憾,我不是宫泽贤治。

闲话休提(虽说从开头就是闲话)。

迎来花甲重逢的早晨,我刚清醒就大感惊诧。真是近年罕有的神清气爽。这些日子里,大脑总像是蒙了一层雾霭,连下一楼都绝非易事。蜗居在纪念馆二十五年后,恐怕终于要告别一楼了。我本已沉浸在凄寂之情中,可看这情形还能撑几天。话说回来,今天可是值得纪念的花甲重逢——一百二十岁生日。说不定能写几张原稿出来。上次写原稿是啥时候来着……

于是我下到了一楼。

森见登美彦纪念馆中挤满了来访者,令我惊喜万分。甚至连京都市市长都赶来主持庆祝花甲重逢的典礼。这么一大群人是从哪里来的呢?一个个看上去好像都认识,又好像不认识。简直就像祇园祭一样热闹非凡嘛。

我穿上了大红坎肩,慢吞吞地四处观看馆内展品。对了,有报社记者问我:“长寿的秘诀是什么?”我便回答说:“每天游览一遍自己的纪念馆。”我真是写了不少小说啊。真是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啊。终究还是一段美妙的人生啊。这简直就像看了一场人生的走马灯。呜呼,纪念馆原来就是走马灯吗?

“馆长执笔了。”

随着馆内播报声,我走向书桌。满满当当的来馆观众静得鸦雀无声,热切注视着馆长执笔。今天果然写得出来。就在此刻,一篇旧文的片段在我脑海中复苏了。就是八十二年前写的短小散文《纪念馆与走马灯》。

很快,我写出了下面这行字。

“对小说家来说,成功究竟为何——毋庸置疑,当然是成立‘纪念馆’了。”

(《月刊J-novel》2017年4月号)

[1]日本人认为人在死前会如走马观花一样回放整个人生,俗称“走马灯”。——译者注。

森见登美彦的口福

培根煎蛋,出锅时的秘密调料

我几乎做不好菜,全因为独居时没能练好手艺。如果妻子不愿意给我做菜,我如今的餐桌生活一定惨淡无比。而我能做出为数不多的菜品之一就是“培根煎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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