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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与少女 (出书版)(44)

作者:[日]森见登美彦/译者吴曦 阅读记录


我冷眼旁观着这一事实,在此结束这篇文章。

(《yom yom》2009年12月号)

我与《古事记》,眺望森林的登美彦

我的笔名“登美彦”是从《古事记》中借来的。

上大学时,我写完一篇应征新人奖的小说时,想要一个笔名。我挺喜欢自己的姓氏“森见”,只想改个名。

那时不经意想到的便是反抗神武天皇东征的豪族“长髄彦”。我还记得沿着老家奈良的富雄川漫步时,母亲曾给我讲过他的故事。然而“森见长髄彦”也未必太拗口了。我左右为难,从书架上抽出《古事记》翻了几页,碰巧找到长髄彦还有一个十分顺口的别名叫“登美彦”。

我与“登美”这个词很有缘分。

双亲在奈良的住处附近就有个叫“登美之丘”的宽广住宅区。在图书馆查了地名辞典后,发现“登美之丘”是昭和四十年(1965年)首创的地名,据说“登美”的典故是“鸟见”[1]。鸟见是奈良县生驹市起源的富雄川沿岸旧称。《古事记》中的长髄彦据称生活在“登美之地”,“鸟见”与“登美”也只不过是同音异字。不知他们定下“登美之丘”这个地名时有何用意,总之与绿意绵延的丘陵地带很是般配,是个美妙的名称。还通过地名与《古事记》联结了起来,意味深长。

在这里我要唐突地提一下生驹山的话题。我是从小仰望着“生驹山”长大的,对这座山很有情怀。生驹山位于大阪府与奈良县的交界处,我总觉得山的那边有另一个天差地别的世界。昔日神武天皇欲跨越生驹山进入奈良,受到了当地登美彦的强烈抵抗,我在仰望生驹山的地方遐想这段故事,恍若身临其境。对我来说,神武东征、登美彦、生驹山都联结成了一体。

《古事记》中卷里,居于九州日向国的神武天皇发问说“有没有更适宜治理天下的福地”,此后便飞快向东进军。他乘船穿越明石海峡,从大阪登陆,在现今的东大阪市一带与登美彦的大军展开了战斗,并不得不暂时撤退。如果让神武天皇翻过了生驹山就全完了,登美彦有那种想法也无可厚非。初尝败绩的神武天皇经由熊野进入了奈良盆地,镇压住那群长着尾巴的原住民(或者叫土云人)一路向北推进,从另一侧攻向登美彦最终制胜,才总算在奈良坐稳了皇位,一统天下。

他是第一个让神武天皇尝到挫折滋味的敌人,也是最终才击退的敌人,可见登美彦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物。我从败于神武天皇后消失在森林中的巨人身上借来了笔名,每当眺望故乡的生驹山时,便会感到几分亲近。

“森见登美彦”这个笔名最初还让我有点难为情,如今却早已习惯,用起来甚至比自己的本名更自在。眺望森林的登美彦。我的眼前浮现出一名男子,他蓦然站在生驹山山麓,眺望着苍翠的森林,静候神武天皇到来。

我自感取了一个好名字。

毕竟它有《古事记》上的出典,可不算是自卖自夸呢。

(《艺术新潮》2012年6月号)

[1]日语中“登美”与“鸟见”的发音都为Tomi。——译者注。

幻想般的瞬间

我是如何得知下鸭神社的马场会举办“下鸭纳凉旧书祭”的呢?如今已经记不清了。但只记得亲眼所见时,被那幻想般的情景彻底感染了。沿路所插的藏青色幡旗、盛夏的纠之森、一望无际的旧书摊、无数书本。

说句心里话,我不太适应旧书集市这种地方,一想到整个世界都充斥着我未曾阅读的书本,就会喘不过气来,觉得“那也必须读,这也必须读”。即便如此,我每年还是会去一趟。与其说是想去淘旧书,不如说是踏入林中,放眼望去皆为书海时涌起的那股误入异世界般的感觉令我欲罢不能。那的确是一场祭典。

一说到祭典,我就会想起葵祭。上研究生院那阵子,我居住在河原町今出川向西南走的小巷口。一个春天的早晨,我起床外出吃早餐。通往河原町路的小巷暗沉沉的,巷口被舒爽的春光照得敞亮。忽然间,一匹漂亮的大马从眼前横穿而过。我大吃一惊:“为什么城里会有马!”实际上那是葵祭的游行队列路过,我只是忘记了祭典的日程。不过我至今都记得那种感觉:昏暗小巷尽头的春光照耀下有马匹横穿而过,充满了幻想色彩。

我还记得另一件事。不知是夏天还是秋天,我从大学研究室出发,骑着自行车沿御荫路而行,在下鸭神社的参拜道前不由自主地停了车。幽暗狭长的参拜道深处,充斥着红通通的光芒,似乎是在搞祭典。我像是被勾了魂一样,翻身下了自行车,去夜间摊买了波子汽水,边喝边逛。不经意邂逅的夜间祭典,仿佛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事。

居住在京都时,时不时就会遭遇这种幻想般的瞬间,而我喜欢极了。当然了,这与我总搞不清祭典的日程也有关系。想要品味幻想般的瞬间,就要懂得主动上当受骗。换句话说,最关键的就是自己要足够蠢。

(贺茂御祖神社[下鸭神社]“平成二十六年 葵祭”宣传册 2014年3月)

关于厕所的回忆

那还是我才五岁左右的事。

祖父母家在大阪的茨木市,我时不时会去玩。他们屋子里装的还是俗称“扑通厕所”的旱厕。都要追溯到昭和五十年(1975年)了。

对年幼的我来说,整个世界充满了可怕的事物。那个“扑通厕所”中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洞,几乎能与“拐小孩的大叔”或是“森林深处的无底沼泽”平起平坐,成为我妄想中的恐怖之最。那孔洞简直就是要通向暗黑的地底世界啊!为什么家里会有那么可怕的东西呢?别说去里面方便了,我甚至坚决拒绝靠近那个洞。

于是祖父母只好让我用“便盆”。据说平安贵族也用“便盆”。我作为两家的长孙备受溺爱,度过了媲美贵族的幼年,看来与“便盆”真是天生有缘。

我至今记得自己横跨在院子里的便盆上,而祖父母则坐在檐廊上笑嘻嘻地看着,真是古怪的情形。不知我是怎么熬过寒冬的,总之在院子里蹲便盆的经历记忆犹新。

没想到那么丢人的状况下我还方便得出来啊。这说明孩提时代的我是个精神上的贵族。反倒现在,我已在精神上没落,再来一次会要了我的命。在那种情形下,有也拉不出来了。如果这时突然冒出个神仙,对我说“蹲在便盆上的时候,就让你再见一次去了阴间的祖父母吧”那我或许还能勉为其难努力一下:“就忍一时之耻吧……”然而,哪怕孙子再可爱,祖父母也不会愿意特地来瞧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蹲在便盆上吧。他们一定会说:“你不用这么勉强的!”

升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再次遭遇了那个恐怖的洞。

那是一次露营活动,小学生们需要集体远离父母,去滋贺县的朽木村扎营好几天。帐篷的旁边有个临时棚屋似的公用厕所,我们必须在那里方便。毕竟是深山老林里,只有“扑通厕所”。在深山中露营的我身边既没有温柔的祖父母,也没有可靠的“便盆”。更可怕的是,一到夜晚,厕所里点亮的灯光让森林里的昆虫纷至沓来。对我这个在大阪郊外生活的现代儿童来说,那些昆虫也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异形怪物。

为了解决方便问题,我无可奈何地挑战了好几次夜间的厕所,可厕所里的大洞显得愈加黑暗瘆人了,在身边蠢蠢欲动的昆虫们好似立刻就要向我袭来。没有比那更让人心焦的厕所了,我实在没法儿坚持到方便完。我忍无可忍冲到外面,却没能解决任何问题,该方便的还没方便出来。我烦恼万分地在蚊虫成堆的厕所门口进进出出,便有人担心地问:“你没事吧?吃坏肚子了吗?”由于小学生怪异的自尊心作祟,“害怕虫拉不出来”这种话实在说不出口,只能痛苦万分地憋了一身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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