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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与少女 (出书版)(32)

作者:[日]森见登美彦/译者吴曦 阅读记录
在夕阳西下的鬼子母神旁发了一会儿呆,这场漫步中见识的种种景象便生出了种种妄想。登美彦会把这些思绪小心翼翼地带回家,在书桌上铺展开来。写着写着,下一轮的工作又来了。漫步催生妄想,妄想催生工作。大致就是这样的循环往复。

(CREA 2010年9月号)

[1]朝颜即牵牛花,鬼灯即酸浆果。——译者注。

[2]北海道原住民阿伊努族语,是阿伊努族传说中的小矮人,生活在蜂斗菜叶片下。——译者注。

孤单的铁道

乘坐单行列车穿越阴阳的脊梁[姬新线·艺备线·三江线·山阴本线]

在与《旅行与铁道》编辑部的朋友进行过一次商讨后,他们给我送来了车票。

出发地点是姬路,目的地是益田。计划是乘坐单行列车,途经姬新线、艺备线、三江线、山阴本线。顺带一提,我是个懒人,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不配称作铁道爱好者。所以别把我太当回事反倒乐得轻松。

前一夜的新闻里说“会下雪”,但在姬路站前,一群像乐敦制药广告里的鸽子正掠过百货商店屋顶来回飞舞,丝毫没有要下雪的迹象,天空很是晴朗。与我同行的有朝日新闻出版的责任编辑矢玉小姐与铁道摄影师目白先生。

我们先在姬路站的站台上吃了“车站荞麦面”。

十几年前,当我用“青春18车票”行至九州的时候,就曾中途在姬路站下车,吃了这里的荞麦面。它释放出一种独立于“荞麦面”“乌冬面”,堪称“第三种面”的诡异存在感,让人觉得不吃才是亏大了。可是我压根儿尝不出那是用什么做的面。甚至让人怀疑是用姬路站内栽培的某种未知谷物做的,而车站员们连夜用石臼磨粉来做成面条。即便站厅的布局已经与当年截然不同,“车站荞麦面”的味道却未曾改变,依旧是分辨不出为何种面条的神秘口感。

我们乘坐姬新线的单行列车,十点二十四分从姬路站出发。

窗外是此起彼伏的低矮山丘,遍布着闲适的城镇街道。我挺喜欢坐列车的,因为可以放空头脑,有种飘飘然的感觉,不过放空头脑飘飘然的就会犯困。我一直忍耐到了播磨新宫站换乘的时候,之后就一路昏昏欲睡。

十二点,我们到达了佐用站。目白先生说过“我必须得拍一张烤大肠乌冬面的照片”,于是大家前去寻找当地特产烤大肠乌冬面。在半阴的天空下走了一阵子,发现镇公所的屋顶上悬挂了一块巨大的标语幕布,上面写着:挑战三百万人次,姬新线等你来乘坐!如此坦率的请求真是难得一见。既然这么想求我们坐车,就满足你们吧。

我们想去的店搬走了,只好边打电话询问,边穿过佐用的镇区,走过一条桥,总算在出云街道边上找到了那栋小楼。深蓝色的门帘上写着“一力”二字。进门没几步就摆放着一块巨大的铁板,据说是从母亲手中继承店铺的大婶就面对面给我们烤起来了。把扁乌冬面与烤大肠混在一起做铁板烧,然后趁热从铁板直接装盘,拌上浓郁的酱汁吃。这可真是美味极了。

“矢玉小姐,你肯定想喝啤酒吧?”

“现在能喝吗?”矢玉小姐违心地推辞,反倒让目白先生来了劲头:“那就喝呗!反正我已经拍到好照片了,都够做扉页图了。妥妥的!”

站在铁板对面的大婶温和地挖苦道:“喝完酒还要工作吗?”话虽如此,这浓郁的烤大肠乌冬面与啤酒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啤酒是注定要被喝下肚的。

回到佐用站再乘坐津山方向的列车时,已经是一点三十八分。

在津山站,我们参观了扇形火车头的车库。在鸦雀无声的后巷走个十分钟左右,就能隔着围栏观看车库。我想起小时候跟着母亲去王寺站参观列车的经历,很是怀念。

三点半从津山站出发,五点四十二分到达新见站。

我们的肚子是撑不到三次站了,就在站前的土特产店买了啤酒和青花鱼寿司。

然而,六点二十分从新见站出发时起,列车中就挤满了当地的高中生。我们死死盯着青花鱼寿司与啤酒,苦苦等待高中生们下车的瞬间,可有多少高中生下车,就有多少穿着不同制服的高中生同时上车。高中生们上上下下,此消彼长,就当我们以为会无限延续下去而陷入绝望之时,所有人都在“野驰”这一站走光了,车厢又变得空荡荡。我们在小包厢坐下,终于能用青花鱼寿司与啤酒抚慰一下心灵。

随着列车的前行,铁轨两旁的积雪悄无声息地越变越多了。乘客们一个接一个下了车,七点三十五分到达备后落合站的时候就只剩下我们几个。站台的对面,开往三次的单行列车正孤零零地等待我们。就像交接货物一样,我们从明晃晃的大箱子转移到了另一个大箱子里。

“如果我们不坐上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就算我们不在,也会准时发车的。”矢玉小姐说,“无人乘坐的列车开过来,站台另一边也有一辆无人乘坐的列车会出发,仅此而已吧。”

“那可真美啊。”我说。

到达三次的时候已经快晚上九点了。

被积雪覆盖的站前广场空荡荡的,只有圣诞节的灯饰在闪烁。为了消解旅途劳顿,我们打算去一家炉端烧的店,可没搞明白店在哪儿,只好满身雪花地顾影彷徨。暗沉的天空洒下雪花,街道鸦雀无声,仿佛日本老电影中的某个场景。

当我们总算找到红灯笼,踏进店堂时,矢玉小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好了单。接二连三端上来的菜式摆了一整桌。

当地特产鳄鱼肉也端了上来,说是“鳄鱼”,其实是鲨鱼肉。

目白先生给“鳄鱼肉”拍照片的时候,一个喝醉了坐在柜台上的男顾客说着“要拍照不如把这个也拍了”,便打开脚下的一个箱子。里面装着只怪物似的甲鱼。不,甲鱼的事先放到一边,来谈谈最关键的“鳄鱼肉”口味吧。那简直就像躺在柔软被窝中养大的一块鸡胸肉,有点令人难以捉摸,也算是与姬路站荞麦面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神秘食物。

目白先生嘴上说着“森见你多吃点”,自己却什么都不吃,发出品烧酒的咂嘴声喝红酒,越喝越醉。之前想让我们拍甲鱼的男顾客频频送来秋波,像是在不服气地说:“这么棒的甲鱼,为什么就是不拍照?”酒足饭饱,醉意袭人,我们三个都瘫软在席位上,回过神已是半夜。

目白先生说道:“良宵啊!今晚真是良宵!”

走到屋外,雪依旧下个不停,气温也骤降。只因在降雪之夜到达了陌生的城镇,所以我们连自己身处何方都不明不白。

出租车颠簸着驶过暗沉沉的街道,开往“α-1酒店”。“雪下得真大。”矢玉小姐开口了,“明天铁路该不会停运吧?”

出租车司机笑了:“没事的啦。你们去广岛吧?”

“不,我们要坐三江线。”

“三……三……三江线?!”

司机稍稍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我倒真不知会怎样呢。”

这段小插曲过后,雪一直下到天亮还没停。

“接下来一天可要辛苦了!”我一个人莫名其妙亢奋起来,去食堂连吃两碗生鸡蛋盖饭,结果难受极了。正当我后悔不迭的时候,矢玉小姐跑来说:“三江线停了。”

我们来到三次站,只见目白先生就站在检票口前。

据他解释说,三江线有一部分因为大雪而停止运行,现在派出了代运客车。坐上面包车的有面容坚毅的女高中生、前往有福温泉的半老夫妇、优雅的中年女性,还有我们。

面包车驶出市区,不停往山里开。一切事物都被雪所包裹,森林就像被浇上了一层砂糖加生奶油。三江线的铁路彻底被雪掩埋,只有雪白的土墩上还立着道口的警报机。在一座被雪埋没得甚至难以辨别是否存在的车站,女高中生下了车。大雪中,她神情毅然地走远了。她一个人究竟要走到哪里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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