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与少女 (出书版)(27)
作者:[日]森见登美彦/译者吴曦 阅读记录
只要稍走几步就能到达鸭川的堤坝,夏天还能去御灵神社喝波子汽水,还能步行到出町商店街买东西。
这样的生活安定下来后,我平日里早晨七点半起床去上班,晚上和休息日就写小说。
入职开始工作的同一时间,我在《野性时代》开始连载《春宵苦短,少女前进吧!》,在《小说NON》开始连载《新解·奔跑吧梅勒斯·他四篇》,在Papyrus开始连载《有顶天家族》。上班的同时还开了三个连载,我也真是有点乱来。初入社会必须要努力适应生活,同时又必须要严守截稿期限。我尚未习惯有截稿期限的日子,就连一个月后的截稿日也让我心惊胆战。
大约一年半后的秋天,《狐狸的故事》与《春宵苦短,少女前进吧!》才得以出版。在那之前,我与截稿日的殊死决斗都不为人所知,大家还以为我“接连写了两本陈腐大学生的小说,走火入魔,从出版界彻底销声匿迹,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谁知我何止是走火入魔,就连沉默的期间也不死心地继续写着陈腐大学生小说呢。我真是一点都不可怜。对获得新人奖的作家来说,第二部作品确实是最紧要的关头,可就算我写出了《四叠半神话大系》也没有任何理由去放松自己,我当时总觉得:接下来还有更多更多的紧要关头,真是头疼啊。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间我确实能集中精力写作,截稿日的时间也恰到好处。
日后,周遭的琐事逐渐让我手忙脚乱起来,这是发生在更远的将来的故事了。
我并不打算大言不惭地说“虽然远离了四叠半,心仍在四叠半中”这种话。居住的地方变了,心也会变。
我并不是在夸耀四叠半,也从未主张每个人都必须去住四叠半。我选择四叠半纯粹是听从了父亲的意见。不过,我总觉得这一切都是我走了大运。虽说在四叠半时代曾经历过种种痛苦,但一切的理由都归咎于我自身的怠惰。四叠半是无罪的。
如果我没有住过四叠半,就不会有《太阳之塔》,不会有《四叠半神话大系》,更不会有《春宵苦短,少女前进吧!》。不管怎么苦思冥想,我都没发现人生中还有除了四叠半之外的突破口。如今,《四叠半神话大系》已经在许多人的辛勤劳动下,成为让人足以鼻血狂飙的美妙动画,原作的地位因此而拔升,就连对动画制作没有任何建设性贡献的我也跟着沾了光。假如枯荣盛衰乃世间常事,那我一定应该趁现在赞颂这段逢春的际遇。
就让我再次对四叠半献上感谢之情,就此搁笔吧。
(森见登美彦与四叠半神话研究会《四叠半神话大系官方读本》2010年6月)
[1]日本将“克苏鲁神话体系”译为“克苏鲁神话大系”。——译者注。
4 登美彦四处闲逛
这里收集了一些有关漫步、铁道与旅行的文章。
坦白地说,相比“旅途”我是更喜欢“近邻”的,比起“富士山”更爱“生驹山”。我始终坚信要写文章就该写周遭的事物。因为我是个与全球化精神无缘的四叠半主义者。即便如此,偶尔出个远门也挺不错。
四叠半乃身处异乡而怀念之物。
治愈人心的粗食
我住在京都。从普通的定义来探讨“治愈”这个词语的话,京都可谓遍地都是“治愈景点”,只要走在路上就会碰上治愈人的事物,喘一口气的当儿,人就被治愈了,一不留神就没了阴暗颓废的理由。肯定有人是这么想的。尤其是以大学生身份赖在这儿不走的人,更是如此。
如今,伤痕累累的现代人为了追求治愈纷纷奔向古都,能在古都悠闲度日的确是一种奢侈。西阵也好,金阁寺也好,下鸭神社也好,鸭川也好,南禅寺也好,想要去就能立即前往。《今昔物语集》《源氏物语》《平氏物语》这些听上去很唬人的昔日物语,哪怕你根本不爱读,一提起来也是近在咫尺的故事。站在历史遗产前面追忆往昔是个不错的选择,去时尚的咖啡厅小憩片刻也少不了。能品尝到美味佳肴的店铺更是多到逛不完。
就像在颜料上再叠一层颜料那样,我在治愈之上再叠一层治愈,义无反顾地挑战人类所能承受的治愈之极限,终于到达了至臻境界,或许应该叫它“治愈人心的粗食”。我在源远流长的神社佛阁之间的细缝里穿行,在每一条有着细致名称的小巷中纵情奔跑,每一个街角都有它的来历典故,而在这静谧的街道中,会有无数快餐店、牛肉盖饭店、便利商店、录像租赁店、自动贩卖机如同梦魔般悄然显现。我会全身心投入去感受它们的美妙,并把它们称作治愈人心的粗食。
如果仅仅用快餐店加牛肉盖饭店加便利商店加录像租赁店加自动贩卖机来创造天地万物的话,想必会是一个噩梦般的迷宫世界。然而,在浓缩了整个日本史的古都中徜徉,偶然邂逅到这些白晃晃的荧光灯,总让人觉得很亲近。就好像定格在历史中某一刻的时间旅行者在怀念未来的景象一样。
明明居住在古都,我却偏偏要进出那些白晃晃的连锁店,偏偏要给身体吃些垃圾食品,看一些内容不值得一写的录像。明明身在古都,偏偏要让生活从古都中抽离出来,享受自甘堕落的空白时光。我觉得没有比这更奢侈、更不健康、更美妙的生活了。一言以蔽之——彻底沉浸在古都的氛围中简直让人喘不过气。
我就是这样体验着与古都彻底无关、仿佛静止的当下,让自己好喘口气。养精蓄锐之后,我会再次信步走上街头,眼前依然是覆盖着一千二百年历史的静谧街区。这种享受简直奢侈到必须向全世界道歉,再怎么道歉都不够。
(《别册文艺春秋》2005年5月号)
读了这篇文章也不会想爬富士山
曾有个姓竹桃的编辑打电话来问我:“要不要去爬富士山?”那是二〇〇七年的事了。根据她的证言所说,我在电话里回答说:“今年不行。但是二〇〇九年的夏天应该能去爬。”我当初是在期待两年后的自己能成为配得上富士山的日本第一好男儿吗?我的坏毛病就是会把一切麻烦抛给未来的自己,就当我快把这笔账忘记的时候,又被揪出来,只得不情不愿地去爬日本第一峰了。
“——您一定会这么写的吧,森见先生!您要是还一个劲儿地这么写,没讲到富士山篇幅就都用完了,头疼的可是我啊!”
从东京站前往三岛站的新干线上,竹桃小姐揪着我叮嘱了一番。从三岛站前往五合目富士宫口的巴士上,又被揪着叮嘱了一番。所以我就不弯弯绕地卖关子了。
八月十五日下午一点半,我在富士山的五合目,吃了一碗味道跟大学生协会里差不多的拉面。一起吃午餐的有竹桃小姐,有据说爬过好几次富士山的长村先生,还有年轻的摄影师大木先生等新潮社的人员。
环顾那个摆满长桌的简陋食堂,有精神百倍的一家老小,也有刚下山不久,像昆布一样软绵绵趴在餐桌上的年轻人。上山者与下山者,亢奋者与低落者,都混成一团。看到有些人像昏倒一样瘫在旁边,我仿佛已经看到了明天的自己。
竹桃小姐说:“没关系的,我还准备了这个。”接着笑嘻嘻地取出了氧气罐。
“那种玩具似的东西,真的能对抗富士山吗?”
“别太勉强,慢慢爬就好。”长村先生说。
我们来到食堂外的瞭望台做了套体操。那里的海拔已经有二千四百米了。周围被一片雾霭包裹,什么都看不清。都搞不清自己做的是不是体操了。然后,我站在“富士山表口五合目”[1]的大标牌前面,让大木先生拍摄下了我的雄姿,我们的登山就此开始。
我是在关西长大的,所以不太熟悉富士山。一直到高中毕业,我都是仰望着生驹山生活,进大学之后就是仰望着大文字山生活。二者都是雅致且名声在外的山,我都爬过好几次。我对富士山的印象发生变化,还是因为今年三月外出旅行,在江之岛一带游览时的一段经历。我从沿海的公路望见了与江之岛并排的富士山,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下,它泛着白光,呈现出完美的姿态。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富士山原来这么雄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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