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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与少女 (出书版)(20)

作者:[日]森见登美彦/译者吴曦 阅读记录


结束了半年间忙乱的连载后,我才明确地肯定“这样下去不行”。说白了,我连载的小说根本就不符合《神圣懒汉的冒险》的书名。更大的问题是,我在连载中一次都没遇见过老虎的踪影。这还是第一次。要是从前,在写小说的过程中,老虎迟早会从森林深处现身,一定会助我一臂之力。

其实在那时,就应该发现是内心中的虎在助我写作。可是愚蠢的我又接着被其他工作逼得团团转,没能好好抚慰我的虎。所以我内心中的虎发怒了:“这小子什么都不明白。我怎么能给这小子出力!”

那之后没多久,虎就消失在森林深处。

虎离去之后,我简直惨不忍睹。不管是吹笛还是打鼓,虎都不肯来。可截稿日却接二连三地来了。因为我的虎不在了,我只好靠自己来写。可我自己写的东西怎么都称不上小说。啊啊,即便如此,截稿日还是迎面而来。那段时期我接了太多并行的工作,同时进行着七部连载。

渐渐地,我丧失了改善现状的意志,面对行将到来的惨剧,也只是表情呆滞地坐以待毙。于是到了二〇一一年夏天,我精神上彻底崩溃,停止了全部连载。

几个月后,我从东京搬到了奈良。

那么我躲到奈良去究竟做了些什么呢?只能说是姑且苟活了下去。在这之前,我也曾经体验过复读生活、留级生活等种种吊在半空中的生活,可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觉得“彻底脱离了社会范畴”。我眺望着奈良雄壮的美景,只见奈良盆地群山的另一边,太阳升起又落下。

因为所有的工作都中断了,我该做的事就只剩下了重写《神圣懒汉的冒险》。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重写了。我与责任编辑讨论了好几次,把故事一切可能的流程都创作出来又毁掉,把登场角色删除又复活。在讨论过程中产生的好几个故事在脑海中交相重叠,复杂到甚至搞不清在聊哪个故事。虽然强行写到了一半,但是没法儿再继续前进了。

“这似乎是个怎样才能和内心中的老虎再见一面的问题了。”

“没办法。尽量去找找看吧。”

我这么想着,为寻找老虎走进了森林。

我具体做了些什么呢?其实是把此前写过的小说都分析了一通。我心想,其中或许会有呼唤出老虎的诀窍。要是能够找到它的足迹,也许就有呼唤老虎的线索。如果能画出一张森林的地图,不就能找到头绪,发现“老虎就在这一带”了吗?

在森林中漫步确实是件饶有兴致的事。我细心地调查森林的角落,画下各处的地图。可老虎却不在那儿,它似乎还在森林的更深处。它一定在的。于是我又往前走了几步,我仰望树梢,我拨开脚下的杂草,查看都有些什么,也如出一辙地画下地图。

然而老虎就是找不到。“我已经到了这么深的密林中,为什么还找不到?那孽畜,平时都是生活在哪里啊?它藏在哪里?”

随着我亦步亦趋地寻虎,森林也变得阴森起来。树木的叶片遮蔽了天空,变得像夜晚一样暗。我能听见有走不出森林只得四处徘徊的旅人在说话,却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侧耳倾听他们的细语,才得知森林的最深处有个叫作“小说是什么”的地方,看来绝非我能安然无恙归来的地方。

“不妙。这样下去就要遇险了!”

我勉强逃出升天,捡了一条命。

来到森林外时,我沐浴着阳光松了口气。

正当我手捧着连载原稿,连连叹息“这可如何是好”的时候,踏破铁鞋无觅处的老虎却从森林中忽地露出一颗脑袋。我与它许久未见,简直不敢相信老虎就在不远处。

我战战兢兢地说:“你也差不多该从森林出来了吧?”

“你那本小说是什么小说?”虎啸一声,“说出来听听。”

在那瞬间,我手中的连载原稿被熊熊火焰吞没,烧了起来。原稿彻底成了灰烬,只剩下《神圣懒汉的冒险》这个标题。我再怎么左思右想,线索也只剩下这个标题了。我迫不得已,只得这么回答:“这本小说讲的是一个神圣的懒汉所经历的冒险。”

于是老虎“哼”地哂笑一声:“你倒是写出来给我看看啊。”

当然了,接下来也吃了不少苦头,我已经没心力把整个过程都写下来了。准确地说,重要的部分都是多亏老虎的帮助,没法儿解释清楚。我现在刚刚从编辑那里收到成书的单行本《神圣懒汉的冒险》,可我内心中的虎已经不在了。

要写下一部小说的话,我还得再一次呼唤老虎。想必老虎又会从森林的入口处悄然现身,问我同样的问题:“你那本小说是什么小说?”如果我的答案没法儿让它满意,它一定会再次消失在森林深处。

还真是个让人头疼的家伙。

(《一册书》2013年6月号)

《诡辩 奔跑吧梅勒斯》舞台剧化寄语

在将太宰治的《奔跑吧梅勒斯》改写成发生在现代京都的故事时,首先出现在我念头里的就是太宰治的文章,也就是“作者自己写得愉快至极,也感染到了读者,令人目不暇接的文章”。该怎样才能写出这样的文章呢?

我便想,已经没空慢悠悠地写了,多少有些瑕疵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如果我停下来思索就输了。总而言之先向前冲吧,一边跑一边想。实际上,我狂奔的跑道就在书桌上,不过既然是写《奔跑吧梅勒斯》,我的着眼之处还算是相当不错的。剧中登场的京都学生们也好,他们扭曲的友情也好,晚秋的校园文化节上播放的《蓝色多瑙河》也好,不知羞耻到极点的桃色平角裤也好,一切都是我在书桌上狂奔时随手捡到的。

管他什么都好,我必须要奔跑。太宰治先生在书桌上跑,我也在书桌上跑。而现在我已经将接力棒递给了舞台上的奔跑者。他们必然会呈现出一场精彩纷呈的狂奔。我又怎能不期待呢?

(舞台剧《诡辩 奔跑吧梅勒斯》宣传册 2012年12月)

《诡辩 奔跑吧梅勒斯》重演寄语

在昭和早已远去的现代,《奔跑吧梅勒斯》居然会变成这副模样,任太宰治怎么想也想不到吧。在写《新解 奔跑吧梅勒斯 他四篇》的时候,我也曾经有过一缕担心:“这么写真的没问题吗?”而欣赏到第一回的舞台剧之后,我的担心愈发高涨了。而如今又迎来了重演,可说是恍惚与不安与我同在。我是不是借着太宰治的大名,把一个无法无天的傻瓜给放到外头去了呢?看来也只能将错就错了!

可是,我要借这个机会辩解几句。做出让《奔跑吧梅勒斯》在现代京都背景下复活这一愚蠢尝试的人的确是我,但给我撒下的种子注入过剩的能量,让它盛开成大朵鲜花的却是松村先生(剧本兼现场导演,松村武)他们。就像太宰治没法儿想象到《奔跑吧梅勒斯》的大变身一样,我也没法儿想象出京都版《奔跑吧梅勒斯》会有这样的变身。看完第一回舞台剧之后,我的感想一言以蔽之,就是:“他们居然做到了这种地步!”有趣的作品必定是常看常新的,看完重演之后,我再次感叹:“他们居然做到了这种地步!”

从太宰版《奔跑吧梅勒斯》到森见版《奔跑吧梅勒斯》,再到松村版《奔跑吧梅勒斯》,作品在盗用的过程中不断变身。其实,原版的《奔跑吧梅勒斯》也是有典故的。太宰治才是让传说故事脱胎换骨的圣手啊。他要是看到自己的作品被偷去做成了舞台剧,会说什么呢?

我猜他恐怕会惊讶地笑着说:“他们居然做到了这种地步!”

(重演《诡辩 奔跑吧梅勒斯》宣传册 2016年4月)

京都与伪京都

由于我总写以京都为背景的小说,所以常被人说“你还真够喜欢京都的”。这时候,我总会有种对不起人家的感觉。真是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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