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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跑吧!梅洛斯:新解(出书版)(17)

作者:[日]森见登美彦/译者代珂 阅读记录


“有一种友情,就是这样。”

“这样的友情,有意义吗?”

“那我不管。不过,我们可不会为你表演你所期待的那种友情戏码。”

“就算落到只穿一条内裤跳舞的地步也不后悔?”

“正是。”

“越看你们越觉得莫名其妙。”

“以前,我也有过朋友。”长官呆立在原地,喃喃自语,“本科时我们同班。一入学就成了朋友。我甘愿为他们付出。毕竟他们俩是我仅有的朋友。他说乐队要排练我就替他点名记录,他要修吉他我就借给他钱,肚子饿了还买饭给他吃。而对她,我更是付出了一切。不管多么任性的要求我都满足了她。我一个劲地称赞她写的那些离奇的诗。我给她送生豆皮,送可乐,送香烟。她这辈子抽掉的长款和平牌香烟,有三分之一都是我买的。就因为我害怕失去友情。他们依赖我,让我很开心。”

芹名眯起镜片下的智慧双眼,看着长官。他的目光里透着一丝怜悯。

“可是他们……只不过是商量好了要利用我而已。他们背叛了我的友情。我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最终得到了什么回报?我只剩下同时失去挚友和初恋的悲哀,还有关于她亲手做的美味炒饭的回忆。”

“好吃的炒饭我也喜欢。”芹名开口道。

长官摇了摇头。

“但是只靠炒饭的回忆弥补不了一切。友情,真是一点儿意义都没有——”

“啊呸!”芹名猛地大叫。

长官吓了一跳,挺着颤巍巍的小肚腩往后一闪。

“那就是你所谓的友情?!”芹名怒声道。

“别那么大声,怪吓人的。”

“你真可怜!”芹名说着,仰望深蓝的天空,“可怜的人!”

长官沉默了。

不一会儿,芹名静静地舒一口气,摘下眼镜放好,又扯下肩头的睡袍扔到半空。他站起身,全身上下只有一条内裤。并且,那条内裤还是羞耻至极的粉色。

“诸位,日落了。”芹名说。

就这样,芹名雄一站上了舞台,台下的观众里有不少女生。正当他在众人的嘘声中伴着《蓝色多瑙河》的旋律,以冷静得可怕的神情疯狂舞蹈时,一个人影溜进了会场。聚集在操场的学生因为那人影过于诡异的着装而目瞪口呆,回过神一想才发现,那正和台上疯狂舞蹈的男生一个模样!周围的女生惊声尖叫着直往后退,这个猥琐之物则默默朝着舞台前进。操场上的观众们不约而同地往两边让开。后来这件事传得天花乱坠,说那场景简直就像是身着粉色内裤的摩西走在一分为二的海水里(5)。有人是知道的,这正是错过了约定时间姗姗来迟的芽野,其中甚至有人叫骂:“都这个时候了还来干吗?”“你不配当别人朋友!”

很快,芽野走上了舞台,面对着芹名。

“芹名,打我吧。点到即止地打我。我这一路上,曾经懦弱地想过,我要是遵守约定也挺好,事情或许就能圆满解决。你若不打我,我连和你共舞的资格都没有。”

芹名点到即止地打了芽野,然后开口道:“芽野,打我吧。像我一样点到即止。我明知道你不会来,还懦弱地想过,我实在不愿穿着粉色内裤跳舞。这证明我心灵的修炼仍然不够。你若不打我,我便无法和你共舞。”

芽野点到即止地打了芹名。

“谢谢你,朋友。”

就这样,二人疯狂起舞。明明此时已没有舞蹈的必要了,他们却用尽全力跳起舞来。两具只穿着一条粉色内裤的孱弱躯体在舞台上蠕动,情景之猥琐简直无法形容,场内翻涌起一阵痛苦的声音。

图书馆警察长官站在舞台背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二人,最后静静来到他们身边,红着脸开了口。

“我终于明白了你们真正的打算。友情比我想象中更难理解,绝非轻易就可以得到。不过,这也是因为从前我并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友情。我有一个请求,可否让我成为你们的伙伴?”

长官边说边脱掉衣服,他也穿了粉色内裤。

这个暴露猥亵的“粉色内裤”舞蹈组合就此成立,看着他们的妖艳舞蹈,台下并无一人发出“粉色内裤万岁!”“图书馆警察长官万岁!”的欢呼。众人如退潮一般离去,操场一下子空了。空旷的操场没入傍晚的昏暗之中,十一月的冷风横扫而过。因友情而相聚的三人在明亮的灯光下,伴着自暴自弃的乐队演奏出的《蓝色多瑙河》,继续优雅地默默舞蹈。

不久,须磨的身影出现在冷清的操场上。她一步步走向舞台,把怀里抱着的三条浴巾递了过去。

“你们还是适可而止吧!”她说。

勇者们直到这时才羞红了脸。

(1) 类似糖葫芦,但签上只有一个完整的裹着糖浆的苹果。

(2) 由达摩坐禅的形象演化而来的吉祥物,多为红色,主要用于开运招福。

(3) 佛教护法天神,以善走如飞著称。

(4) 京都鸭川沿岸是情侣约会圣地。

(5) 摩西带领以色列人逃离埃及时,在红海前举起手杖,上帝就助其将海水一分为二,创造出一条通路。

盛开的樱花林下

【さくらのもりのまんかいのした】

坂口安吾(1906—1955)在战后的混乱时期发表《堕落论》《白痴》,以“无赖派作家”之名受到世人关注,一跃成为流行作家。此篇为其短篇小说代表作,梦幻地写出了深藏于绚烂之美中的恐怖。一九四七年首发于《肉体》(晓社)第一卷第一号。

京都有太多赏樱胜地。

蹴上倾斜铁道的樱花隧道就极负盛名,圆山公园一到樱花季人也是黑压压一片。谷崎润一郎在《细雪》里写过的平安神宫的垂樱就更不用说了。贺茂大桥附近的鸭川沿岸也有长长一排樱树,学生们都在下面大摆赏花宴。

在这众多赏樱胜地里,我们就来说说哲学之道的樱花林吧。

琵琶湖水渠自南禅寺流至银阁寺,哲学之道是其沿岸一条林荫道。至于名称的由来,据说是因为过去有位了不起的大学老师住在附近,他常沿着这条路散步沉思。其实那位老师也不一定总是沉醉于哲学思考。就算他是位老师,也总有心思猥亵的时候,肚子饿极了也会畅想一下晚餐吃什么。

不过,试想若是在春光烂漫、天色未明之际,那位老师走在哲学之道上又会如何?清早的空气尚泛着微蓝,仿佛结了冰的樱花盛开无垠,花下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音。孤身一人从中穿行,哲学思辨也好,猥亵之事、饥肠辘辘也罢,那位了不起的老师恐怕都会忘得一干二净,只顾瑟瑟发抖地加快脚步。

若将樱花下的人烟抹去,就会变成恐怖的风景。

世人之所以在樱花下相聚,竭力盛赞其美丽,大摆宴席直至杯盘狼藉,或许正因为无法忍受空无一人的樱花林的恐怖。因为只顾着享受美食,醉酒呕吐,就可以忘记那种恐怖。

每当哲学之道上的樱花绽放,都会吸引大批赏花客纷至沓来,热闹程度堪比祇园祭。哲学之道上挤满游客,人们将嘴里的八桥饼(1)嚼得稀碎,周身散发出肉桂香,眼望着樱花花瓣连绵不绝地飘落,发出欢声笑语。到了晚上,青年男女们又来赏夜樱,在飘浮于暗夜里的雪白的花下,手拉着手来来回回。赏花的人仿佛商量好了似的,要将冷清静谧的樱花林的恐怖掩饰起来。

***

就在哲学之道边上,有一栋挺大的钢筋混凝土公寓。

据说那楼盖了有三十年了,当初学生运动年代的气息一直保留至现在,老楼也因为那种阴郁的氛围出了名。乌鸦总是聚集在楼顶的高架水塔上,窗户外边搭起的晾衣架上挂着抹布一样的衣物,到了夜里,昏暗的走廊里稀疏亮起的电灯泡将其衬托得越发诡异。旁边还有一棵高耸入云的巨大银杏树,也让那栋老楼更显晦暗。到了秋季,居民们在银杏树下四散徘徊,捡拾皱巴巴的橙色银杏果,吃到几乎快要中毒。那栋公寓除了诡异之外,也因为时刻散发着淡淡的臭味而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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