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卿(83)
总得死得明白才行。浮云卿愈想,愈是能觉察出不对劲之处。
敬亭颐不愿就这个话头再说下去,旋即问回浮云卿身上,“前段时日,公主对臣说,这场相看宴,您中意之人会到场。不知这句话,时至今日,是否实现了?”
浮云卿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当然实现了。这个人,不仅我见过,敬先生也见过的。”
她卖了个关子。这中意之人不就是敬亭颐嚜。她用这句意味不明的话,把敬亭颐诱来赴相看宴。
她知道,敬亭颐一定会来。
这话却令敬亭颐心痒难耐,僝僽的眉眼越皱越深。
到底是谁,会是他么。
若是他,他该做什么,诱她拢她。若不是他,他该做什么,不着痕迹地将那位“中意之人”抹杀。
*
将军府。
落文驰跪在其父落焘面前,一脸坚决。
落焘年近花甲,两鬓斑白,可精神抖擞,鹰眸觑了圈,仆从皆惧怕地虾腰低头,大气不敢出。
前堂静得只有审慎的呼吸声来回飘荡。
落焘背着枯黄的手,焦躁地踱来踱去,“我儿,你当真要做驸马吗?”
落文驰磕了个头,不假思索地说是。
“欸——”
落焘拧着两道粗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长气。
“真是一段孽缘。早知如此,当年千不该万不该把你捎带入宫。不该允你去司天监,不该让你见公主的面。”
“我就你一个儿子。前二十年,你建功立业,立下汗马功劳。武将战场厮杀全靠莽劲,可这莽劲也就二十出头的年青人才有。咱们家,我已经莽了大半辈子,攒下许多家业财产,为的就是让你后半生清闲清闲。你成家,我不拦,可你为甚非得缠住公主不放手呢?”
落文驰满心疑惑,“旁人都能去自荐做驸马,为甚偏偏儿子不能?儿子不比他们任何一人差。”
落焘却惆怅地拍着他的肩,“这不是差不差的事。你要知道,做驸马就是放弃所有功名利禄,只得个驸马都尉的虚衔。成了驸马,你就是公主的附庸,是皇家的附庸。皇家事情多而杂,稍个不留神,项上脑袋就没了。”
“儿子不在乎这些虚的。儿子只知道,娶妻当娶六公主。儿子少时得公主点拨,当了少年将军。儿子的路,都是公主给指的。儿子只知道,要去争一争这驸马之位。”
落文驰揪紧落焘衣袍下摆,“大父是开国十六功臣之首,咱们落家世代从武,为国朝拼回多少地。儿子不求半生清闲享乐,只想做个驸马都尉。”
他颤声乞求,“哪怕做个不见光的面首也愿意。只要公主收,无论何种身份,儿子都愿意。”
“你……你……”
落焘泄了气,“你这又是何苦。你也看出来了,人家公主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你不是说,那姓敬的一出来,公主的眼神就盯在他身上了么?那姓敬的才是驸马,不是你!”
话虽刻薄,却再真实不过。
落文驰又磕了个响头,“爹,儿子就只求您这一次。您去官家面前求求,给儿子争个名额。”
落焘是官家最重视的武将,可为人臣子,哪能要求陛下去做成什么事。
低头看见儿子苦苦哀求的模样,落焘心肠一软,“欸,你大父都走了多久了,这会约莫都投了两辈子胎了,咱们还得借着他的名说事。”
恰好落母岳氏踅步过来。她心软,把落文驰捧在手心里宠着,一听儿子痴情得很,心里不是个滋味。
“儿啊,自古男欢女爱,讲求你情我愿。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最是伤人。你又何苦吊死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呢?京城里多少家贵女都非你不嫁,你偏偏非公主不娶。你且想想,娶个爱你的,不比娶个你爱的强么?”
自古婆媳是冤家,婆要儿过的好,势必得褫夺儿媳的部分利益。岳氏当真不知那百事不通的公主有什么好。纵是她长得美,以她儿子这排场条件,不愁找个比她更美的。她脾性好,可她儿子完全能找到个没脾性的软柿子。
“我的儿,那公主到底有什么好,把你糊弄得五迷三道不着四六?”
落文驰眼里浮着厚厚一层落寞,“人无完人,可公主在儿子心里,是毫无缺陷的仙人。没有她,儿子不知要过成什么样。”
男欢女爱,最是令人捉摸不透。司天监里那段短暂缥缈的记忆,一直亘在落文驰心头。他固执地以为,自己与公主是青梅竹马。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他与公主的结局,绝不该是天涯路远。
想及此处,落文驰站起身来。
他拜了拜父母,颇有一去不复返的悲壮之意。
“儿子亲自去趟公主府,诉说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