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卿(46)
“就算衣裳不脏,可你敢穿着一身有血腥味的衣裳到公主面前么?”卓旸推门进来,瞧见中间悬挂着一具死状凄惨的尸体,又闻见呛鼻的血味,本能地皱起眉头。
“我说,敬先生,你的身子是在公主府养残了么?怎么做事越来越不利落了。噢,公主以为你病弱,你倒真病弱了?”卓旸走近,睐见敬亭颐反复擦拭着手,不禁嘲笑道。
敬亭颐把脸上的银面具摘了下来,嫌弃般地投到卓旸手里。
“有时间嘴贫,没时间引蛇出洞么?”
“我引了啊。”卓旸摊手,“叵奈那蛇根本不吃咱们给的诱饵。他吃的,你又不舍得给,只能这么僵持着。”
他拍拍敬亭颐的肩,“那蛇咬死我们多少人了,你还不舍得动手。要我说,直接把他要的推出去算了,对你也没……”
话语未尽,卓旸猛地被敬亭颐掐着脖颈撞到墙边。
“卓旸,你是不是脑子不清醒?”敬亭颐斥声道:“你给官家做事,却想拿公主做诱饵引蛇出洞。”
卓旸拍开他的手,“给官家做事?嘁,官家也害过我们的人。你还想给他做一辈子的脏事?人是杀不完的,就是杀完又如何,官家不在意任何人的死活。他让你我杀他人,也会让他人来杀你我。苟且偷生的日子,你还没过够么?”
卓旸扽着衣袖,漫不经心。墙面地上,都是血。他的袍身也沾了血,渗了味。
人血,是抹不去的痕迹。就是把衣袍洗脱线,把身子搓一层皮,那些黏糊的血肉,扭曲的面孔,依旧刻在心头。
卓旸割断麻绳,将霁椿的尸体套在麻袋里。剩下的事,待他们走后,自会有人来处理。
“走罢,回你心爱的府,见你心爱的人,给你心爱的人做心爱的宵夜。走罢,继续当你的敬先生,当一个挥之即来弃之即去的附庸。”
卓旸嗤笑道。
敬亭颐听惯了他这样那样讽刺的话,并不往心里去。俯身剪灭烛光,顺着黑黢黢的道,走出森然的刑屋。
只是走在卓旸身后,倏地来了句:“不要再打公主的主意。”
卓旸哦了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说。
*
天渐渐热了起来,夜里盖的厚些,浮云卿就把被衾踢到脚边,反反复复。
敬亭颐处理完事后,总习惯去浮云卿院里,问问婆子女使,她睡得如何。
有时去得早,有时去得晚。婆子女使打地铺睡了,他便静静站在屋前,敛神凝气,听着屋里沉稳的呼吸声,知道她睡得沉,方悄然离去。
次日浮云卿顶着难以让人忽视的黑眼圈晨练,她觉着自己困得要栽了过去,手脚却仍做着动作。
“停!”卓旸憋不住气,上前训道:“公主,太极要的是舒展,不是畏手畏脚。您看看您做的‘白鹤亮翅’,脚步虚,臂展缩。是白鹤亮翅,不是鹌鹑扑闪。”
浮云卿乜眼气急败坏的卓旸,喃喃道:“我是鹌鹑扑闪,那卓先生你呢?你生气的样子,像是老鳖探头。”
卓旸蓦地瞪大双眼,指指点点道:“我是老鳖探头?好,我是老鳖。公主您这只小鹌鹑呢,待会儿加跑五圈。”
浮云卿听及自己被罚跑,霎时清醒起来。她摇摇食指,又捂着自己的小腹,道:“不成。哪有来癸水还要跑圈的。这几日我就不跑了,太极么,我想练就练。”
卓旸听见“癸水”就来气,抱手说不行。
“昨天的账我还没跟您算呢。趁着半刻假,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我还……”
“咳咳。”
一阵咳嗽声打断了卓旸抱怨的话。
他与浮云卿一道扭头看去,游廊下,敬亭颐竭力忍着咳意,脸颊绯红,似是下一刻就要晕倒一般。
“敬先生,你怎么了!”浮云卿飞快跑到他身边,关切地问。
然而不待敬亭颐回话,那头卓旸也咳了起来。他咳得更响,更紧凑。
“哎唷,公主,我是怎么了!”卓旸艰难地行至浮云卿身旁,一脸虚弱。
浮云卿本觉得卓旸是佯装病痛,可见他脸色苍白,又不像是装的。心里有些动摇,然而朝卓旸那方迈步的脚刚迈出去,便听见身后敬亭颐可怜地低唤了声:“公主,臣难受得紧。”
浮云卿心里煎熬,正天人交际时,却被敬亭颐勾住了小指。
倏尔心火燎原,浮云卿艰难地吞咽了下。
有无数个时刻,她都想牵起敬亭颐的手,细细摩挲。但她不敢迈出第一步。
“敬先生,你的手好凉。”
浮云卿转身,牵紧敬亭颐的手。
“我给你捂热。”
可她的心刚热乎起来,就被一道冷水浇灭。
“敬先生,你身遭怎么有股血味?”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