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头,敢在太后面前不卑不亢的人已经不多。
这让太后有一瞬间忆起从前。那时,她还是丽嫔。皇后势大,宫人太监们知道皇后不喜欢丽嫔,时常对她阳奉阴违。
不过曹煜虽是皇后和太子跟前的红人,却一向不曾欺压她。甚至于有一回,她被皇后责罚,执掌太监想趁机索要财物,曹煜撞见了,亲自将那太监呵斥。
转眼,一切似已经过去,又似没过去。
太后看着曹煜两鬓的斑白,知道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你要问什么?”她低低道。
“老奴一路进来,看守卫重重。”曹煜道,“方才那宫人,大约就是监视太后的。”
太后没有答话。
聪明人,向来不需要多加废话。这宫里的异状,就算掩饰得再好,在曹煜这样的老狐狸眼里,也无所遁形。
“还请太后将事情始末全部告知老奴,我等也好替太后合计脱身之法。”
太后没答话,却道:“你方才说受人之托。受何人之托?”
“晏女史。”
太后的目光沉了沉。
她当然知道月夕已经回宫。
皇帝那么久才来一封长信,信中无处不是晏月夕的名字,说的全是她回宫的事。就算没有皇帝的信,这宫里也没有她不知道的事。别的不说,皇帝会将赵福德留在宫里,便足以说明有要紧的人要照拂。
“哦?”太后不紧不慢道,“你认得晏月夕?”
那语气里,满是意味深长。
曹煜看着她,轻轻叹息:“这么多年过去了,太后还是一点都没变。”
“你们要是敢害皇上,我会让你不得好死。”太后冷冷道。
曹煜并不回应,只道:“如今被困在寿安宫的,是太后。太后若不将事情始末告诉老奴,老奴能做的,便十分有限了。”
太后没有说话。
好一会,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去跟晏月夕说,她说当真有心帮我,就去把皇上叫回来。只要皇上回来了,我便无碍了。她若做不到,就别帮倒忙,否则不过害死我。”
曹煜不置可否:“那个元庆,不过是个普通的掌事太监,没有只手遮天的能耐。究竟是何人在他身后撑腰,太后应该知道吧?”
“我说了,让晏月夕把皇上叫回来。”
太后说罢,放下锦帐,重新躺了回去。
曹煜看着锦帐,少顷:“既然如此,那老奴便不再打扰了,太后保重。”
太后假寐,耳朵自然是竖直了听着,可一直未听见脚步声。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掀了锦帐。
那里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方才的一切,仿佛梦境。
——
永明宫里,月夕正在焦急地等待。
找曹煜,乃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他是先太子的旧臣,和太后之间的隔阂不小,此去打听,也未必能打听出什么。
可即便如此,该做的还得做。整个京城里,身手不凡又熟悉宫室,且能为月夕全心信赖的人,除了曹煜,再也找不到第二个。
幸好,曹煜并未推却,爽快地答应了。
四更时,曹煜终于来了。
他一身黑衣,见到月夕,行个礼:“夜深了,女史还未就寝。”
“曹公公辛苦了。”月夕忙还礼,上前问道,“公公是否见着了太后?”
曹煜点点头:“见着了。”
说罢,他将与太后见面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诉月夕。
“老奴是先太子的人,太后与皇后一系相处不善,故而太后对老奴也无法全心信任,自然也不能将事情托付。”
月夕也知道这个道理,心中又是无奈又是着急。
无奈的是,这宫中的恩怨都是由来已久,便是皇帝出面也难以开解。着急的是,太后言语之间,显然已经承认了她那边确有隐情。
既然如此,事情肯定不小。
“如此说来,竟让公公白跑一趟?”她皱眉道。
“老奴就是怕空手而归,没法跟女史交代。”曹煜道,“因而在离开寿安宫前,老奴突然想起早前曾探听到周嬷嬷所在,于是仔细搜寻,所幸找着了。她就关在了寿安宫里的小牢房里,心里头害怕,一五一十都向老奴说了。”
月夕眼前一亮,忙道:“究竟出了何事?”
“据周嬷嬷所言,大致是半个月前,住在宫外的命妇照例到宫里头给太后请安。因得女史之事,太后与皇上闹得僵,消沉了好一阵子。不过那日,因得宫里热闹,太后兴致也好了些,便让内务府在寿安宫备了宴席和戏台。到了中途,有个宫人端茶时撒了茶水,弄脏了陈国公府国公夫人的衣衫,太后斥了几句,便让周嬷嬷伺候国公夫人去更衣。周嬷嬷自当尽心伺候,可再回到宴席上,发现太后不见了。”